逊玉+番外(19)
“元君等等——里面恐怕!”褚灵在后急唤。
宁逊一声不吭地卸剑在手,从他身边越过,紧跟上去。
“师父,”少年悄声说,“林中有人。”
第11章
“虽然知道你好好儿长这么大了,这段经历,真是奇险。”入得秘境以来,一直默默旁观的木昧,这时忽然开口。
宁逊几乎要陷在少年意识当中,闻言定了定神,便答:“不必紧张,其实这时梦死城里已没有什么危险了。”
“既能成为残念,必然是留下了点儿心理阴影,我胆子小,若是后头还有吓人的,你可得早告诉我。”
“真正的噩梦如何,只有那三百修士知晓。”二人跟随少年步伐穿过一具具悬吊尸体,宁逊垂下的眼眸中有些悲悯之意,轻声道。
“颠倒梦想之四境,‘常颠倒’令秘境幻化、‘净颠倒’令修士相残、‘我颠倒’令成人之躯骨缩肉萎……还有一境未曾现身,你可知道是什么?”
木昧道:“咳、宁同修,这虽为天魔咒术……什么佛家道法的,你可别指望我懂。”
宁逊不乏自嘲地一笑:“最后一境,叫‘乐颠倒’,乐实为苦——其所颠倒的,是欲念。”
“师父,林中有人。”
少年宁逊说罢,元无雨果然瞥来一眼,神色微有讶异。
“哦?如何察觉的?”
“风声,和树不同。”
“耳力倒还不错。”
少年渴望在师父目中捕捉一丝赞赏,然而元无雨只淡声说:“再听仔细些。”
于是他努力凝神,想辨得更分明,未料前头的师父脚步忽然一顿,少年不及停下,才“唔”了一声,脑袋已撞在师父背上。
元无雨侧过头横他一眼,面上竟如结寒霜,宁逊忙要告罪,目光越过师父,忽然望见什么,心下一凛,顿时明了那怒气的来源。
——眼前垂落枝梢的,是一截浸透血尘的青衣。
“师……师父,这是……”
尸身并非生长逆溯,而是浑身骨骼生生缩回婴儿大小,那名凌苍弟子面骨凹陷,皮肉松弛,已难辨认身份。
宁逊低声道:“可要为师兄收殓?”
元无雨握着剑柄的手指骨节绷紧,半晌提步向前,漠然道:“人死为尘土,别做多余的事。”
“……是。”
师徒二人在前,余人跟在后头,也渐渐追上。
“元君!”褚灵快步赶来,空翠山主身高步阔,他得小跑着才能勉强并肩,“元君,是否探得太深?此处既然无生者,回去带领弟子们另往别处搜索吧。”
他显然跟得有些吃力,元无雨却并不迁就,只说:“少宗主不必继续深入,留在林外就是,里面有些东西,我自可收拾。”
褚灵急道:“此境危险不同以往,咱们相互照应,怎能让你独自涉险……”
“正因为此境危险,人多反成拖累。”元无雨第二次说这话,口气平淡,只是陈述。褚灵步子一滞,登时被落下半身,脸色亦变得不太好看。
“啧啧,你们山主这张嘴,说话真不容情。”木昧感叹。
宁逊方才不知在看什么,又走了神儿,闻言道:“什么?”
“我说,就他这张嘴,这些年得罪过的人,只怕比收的情书还多吧。”
“那倒没有……”宁逊道,“从前他去哪儿都有谢公子随行,便是此般情形,倘若谢公子在,不用山主出言,他已好好应付了。”
“这不就是外带了张会说话的嘴么!”木昧惊道。
“山主爱闹些孩子脾气,唯有谢公子最通他心意,二人相处亲厚,并非寻常师徒、主仆可以比拟。”
“我觉得你也……”木昧无言,半晌道,“好罢,让我看看你小子是怎么表现的……你傻笑个什么?”
仅仅给予自己的,同行的资格,在少年心中,已无疑代表着偏爱。宁逊默不作声地走在一旁,尽管不太合宜,心中却感到丝丝欣喜生发,又闻元无雨道:
“我的弟子跟着,他的佩剑可与雨师感应,有他护法足矣。”
更觉斗志高昂,足下步履都轻快了些。
一行人渐行渐深,林深处更是阴风阵阵,头顶垂尸遮蔽天光,景象愈发森然,宁逊一路凝神,耳畔风声中的异样亦愈发清楚,这时终于能够看到,往前不远处,矗立着一道黑洞洞的高影,仿佛是岩石,只因四周晦暗,并不能看得真切。
法印宗那名叫净沙的弟子也看到了,施展远视术后道:“树枝杂乱,看不太分明,似乎是一座石像。”
众人各自警戒,近前一看,那座石堆高约九尺,由层层叠叠形状各异的黑色碎石垒成,石块形状并不契合,因此其中空洞良多,风过呜呜有声。石堆顶上嵌着一座石像,同样以漆黑石料雕成,八臂向天,共捧着一只青铜炉鼎,颈生四首,朝向四个方向,其中三面俱毁,唯有正对众人的一面完好,只见其上半张脸眉目扭曲,宛若正在承受悲哀痛苦,下半张脸却成喜笑之态,透着一股诡邪的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