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敲了敲木门，心脏也随着敲门声忐忑不安起来。真是的，本来可以平静面对的事，被白祈那笑容搞得紧张兮兮起来。

得到应允后，克威尔调整好心态推门进去。

里面是一间古欧式装修的办公室，淡金色雕花墙壁上挂着几幅著名的古典油画。

在一幅巨大的“耶稣磔刑”图下面是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和一张宫廷式真皮椅。

在办公桌前面摆放着一张待客用的红木茶几和两排酒红色的滚金沙发。

其中一张沙发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黑衣美妇人。

“请坐吧，克威尔医生。”

美妇人略微抬起头，对着门口的克威尔抱以浅薄一笑，她的姿态举止高雅得体，隐隐中透露出一股不可撼动的威慑感。

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美目注视下克威尔心里更加惊慌了，要知道眼前这人可是掌管整个蚁巢秩序的最高管理人。从那张精致柔软的嘴唇里，不知吐出过多少句能致人死地的可怕谕旨。

待克威尔战战兢兢在对面坐下后，美妇人拿起一支玉夹子，从茶几上盈满温水的瓷罐里夹起一只精巧茶杯放在他面前。

“克威尔医生，您知道我为什么叫您过来吗？”美妇人一边问着话，一边给他倒着茶水。

“啊，谢谢夫人。”克威尔赶紧点头致谢，顺便打起哈哈来，“是过来喝茶吗？刚好我有空，哈哈哈。”

“嗯，滋味不错，是红茶吗，哪里来的这么好品质的红茶？”克威尔喝了一口茶水后刻意转移话题。

“Y国日制品工厂烘焙的红茶，我们和他们有贸易往来，这是新进的一批红茶。”

美妇人给他添上了一些茶水，继续平缓说道：“我们给他们生产蚁种，来换取生活所需，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呃、德拉夫人，关于这种贸易来往我一直有些不认同。”克威尔顿时觉得喝下去的茶水有些炙烫，在喉咙里上下浮动让他有些不舒服起来。“那些蚁种，他们不该像商品一样，毫无自我意愿地被人随意交换使用。”

“可是我们这只有蚁种，能换取大家的日常所需和医疗用品。”德拉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细细品尝后放回茶几。

“还是说，您有更好的贸易方式？”

克威尔一时语塞，每个蚁巢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大家互相往来， 形成一条循环产业链维持生计。

这种模式已如钉子深扎在历史长河里，光凭他那渺小的正义感无法撼动其中的任何一粒。

“克威尔医生，我记得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刚进入ZK-1790蚁巢时、您就已经在这里了，对我来说您一直都是温柔体贴的大哥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所以、您就不要再这么天真了好吗。”

德拉夫人倚到靠背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形成一个气质优雅的端正坐姿，“就像昨天晚上的宴会，那种没必要举办又浪费资源的活动，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可是，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克威尔说道，“在这么压抑的环境里，偶尔来一次能有效释放他们的精神压力，对身心都好。”

“他们没有什么精神压力，如果有，那是因为有了散逸怠惰的机会，从而对比衬映滋生出所谓的压力。”

“不，你不能以你的管教方式来束缚他们。”克威尔急了，把压抑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那些蚁种，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空间，他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们身为一个人，应该像人一样会爱会恨，拥有自我，事实上我一直想开一个启蒙情感的教学课堂。”

听到他这番话，德拉夫人轻声笑了。

“蚁巢模式存在了上百年，其中也有人像你一样，觉得蚁种新奇神圣充满魅力，他们不该独自凋零。”她垂下眼帘，理了理墨色丝裙的皱角，宁静的神态染上了一丝忧伤。

“比如说年轻时候的我，但您知道后果如何。”

如大多数女孩一样，德拉年轻时候也有过一段梦寐不忘的恋情。她的爱人是一位英俊帅气、拥有一双灰蓝色漂亮眼眸的防异军官。

她知道蚁种情感淡漠，但她还是不顾一切、一头扎进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

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每天都会假装无意地来场偶遇，再羞答答地打声招呼。

久而久之，那位军官每次出任务回来都会给她带上一支草原上采摘的野雏菊。

她不知道军官爱不爱她，但鲜血染上军官身体，那双灰蓝色眼眸闭合上时，她知道了什么是刻骨铭心。

“我很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克威尔道歉道，苍老的脸庞也染上了哀痛之情。

“蚁种的生命很短暂，事实上，在这种世道里，任何人的生命都很短暂。”德拉夫人缓缓说道，“情感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