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62)
大主任的思遨所,属于专攻娱乐法的精品律所。规模不大,但发展颇快。这两年已经有了跟红圈所抢并购重组项目,对阵重大诉讼的实力。招聘广告发出去,收到申请无数,最后安排了笔试面试的候选人,无一例外都有漂亮的简历,国内名校法硕起步。对娱乐法的理解,也不像她当时那种懵懂粗浅。
似曾相识的只有同样年轻的面孔,还没怎么穿惯的成套西装,以及面试必备的积极外向的表情。
位置也变了一变,现在轮到言谨,坐在办公桌后面发问:
“能说说你为什么想做娱乐法吗?”
“在这个执业领域中,吸引你的到底是娱乐,还是法律?”
“你说文艺是你的爱好,但把爱好变成工作,你做好失去这个爱好的准备了吗?”
这几年的法学生工作不好找,但真找到了,也不代表着 happy ending。
“女律师永不为奴”群里,夏辰正在吐槽,说自己刚跟 HR 一起约谈了手下一个低年级律师。
原因是那小孩每天在小红书上发文记录工作,下面打上一连串的标签:#法学生,#我要死了,#发疯,#这 b 班一天也不想上了,#想吃垃圾食品,#绝育。
不涉及泄露具体的工作内容,但情绪相当炸裂。
言谨还没来得及对此发表观点,已经看见毕可欣回:有没有一种时光倒流的熟悉感?
以及包容,也跟着说:差不多得了,都是这么过来的。
言谨看着笑出来,附议:时光倒流+1,差不多得了+1。
除去招聘,还有要办的案子,也已经在陆续约见客户,有著作权人,也有图片公司和游戏公司的代表。
工作的间歇,收到吴清羽发来的消息:看见你朋友圈转的,在招律助,我可以吗?
言谨只当她玩笑,回:用不起。
吴清羽却又说:我认真的,都说我没上过班,我想上上看。
像是就为了跟网上骂她的那些人抬杠。
言谨笑了声,回:你给我做律助,人家都看你,我不要谈案子了。
一句话发出去,却又想起从前。
2011 年那个秋天,当时还叫吴晓菁的她,从横店回到上海,剪了贴头皮的短发,总穿一身黑,甚至在正式开拍之前找了家美发店,真的去做了将近一个月的小工,扫地、洗头都干过,染发剂渗入皮肤,在手上留下褐色的痕迹,后来过了很久才彻底洗干净。
言谨想着,跟着发了一句:倒是有个地方,你可以陪我一起去。
吴清羽问:哪里?做什么?
言谨说:有个案子,我找了卢茜,咨询一些行业问题。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边似乎停顿了一秒,才回:好。
她们约在浦东三林那边的一个摄影棚见面。
现场正拍一支广告片,桁架上镝灯通明,周围蝴蝶布摆得好似太极阵,白色旋转台中央停着辆簇新的纯电车,干净得纤尘不染。
卢茜做广告导演已经有许多年,坐在监视器后面,一边指挥现场的工作,一边给言谨介绍国内现下主流 TVC 拍摄的过程,各种档次的预算大约多少,堪景怎么做,合同怎么签。
来之前沟通过,她知道言谨这趟是为了一个 AIGC 侵权的案子。
涉案的也是一支广告片,写明了由 AI 绘图工具制作,那段时间正在各种网络平台、地铁和户外显示屏上广泛投放。有原画师认为视频中出现的很多画面构图和细节元素抄袭了他们的作品,准备提起诉讼,要求停止传播和经济赔偿。
卢茜说:“我们现在有些项目确实会用 SD、MJ 之类的软件做分镜,甚至模拟拍摄,但不会用它直接生成最终的成品,这样不至于也被你们告吧?”
言谨笑,摇头,说:“只要过程投入复杂劳动,产生的作品具有独创性,那就是典型的人工智能辅助,不能算人工智能生成。”
卢茜却又说:“但辅助也只是暂时的。绝大多数甲方之所以不直接用人工智能生成的作品,是因为现在的 AI 还不如我们这些人好控制,成品也跟人工做出来的区别明显,尤其人物,面部高光太饱满,人体结构关系也不一定对,一看就能看出来。但那些软件真就是几个月一个新版本,进化速度快得可怕,隔段时间再看,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言谨点头,确实如此。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件普通的著作权纠纷才能升格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科技圈,艺术圈,法律圈,都在等着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其实,”卢茜又说,“你还可以去找一下悠悠,他做后期的,这方面接触的应该也不少。”
听到这个名字,言谨看了眼吴清羽。
吴清羽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很自然地接口对卢茜说:“大家好久没见,难得言律师也回来了,约出来聚一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