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4)
言谨说:“哦。”
小青又说:“还有那种要你交什么培训费服装押金的,都是骗子。”
言谨说:“哦。”
小青见她低头看表,继续说:“群演按天算钱,第一样基本功就是等,只要没叫收工,就得带着造型等戏。”
言谨也还是应:“哦。”
说到后来自己都笑了,不知“小白”这名字是指着她衣服颜色叫的,还是变着法儿说她啥都不懂。
“我就来这一次。”她对小青说。
小青问:“那这次为什么来?就看个热闹?”
言谨如实回答:“有人跟我打赌,说做群演比我实习更苦。”
小青说:“你那什么实习啊,敢跟群演比?”
言谨想了想,只觉一言难尽,答:“就一律所。”
这回答倒叫小青有些意外,顿了顿才问:“你是律师?”
言谨笑,自嘲:“差远了,你不一眼就看出我大学生么?”
小青也笑了。
这笑容让言谨觉得她又变小了一点,耐不住好奇,终于问:“你做群演很久了吗?”
小青答:“刚才那谁说的你也听见了。”
“真十五年?”言谨还是不信。
小青调开目光,笑笑,又戴上那张坏女人的脸。
言谨没再问了,感觉得出来,小青不想提。
可过了会儿,却是小青又转头过来,看着她问:“你学法律的?”
“嗯。”言谨应,虽然她也不想提。
第3章 【3】
一周之前,言谨刚考完当年的司法考试。
连着两天上午下午,总共四套试卷。最后一场主观题,疯狂书写三个半小时。从考场出来回到宿舍,面对摞在一起将近一米高的复习资料,忽然觉得恶心。
关于法律的任何一个字,她都不想再看见了。
至于这感觉会持续几天,还是永远,她不知道,只知道究其源头,得从三个月之前说起。
那是大三升大四的暑假,她找到个实习,是在至呈所的资本市场组。
起初颇有几分骄傲,各种笔试、面试,过五关斩六将地杀进去,办公室在 CBD 超甲级写字楼的三十六层,落地窗望出去,看得见城市最著名的地标,每个工位上都是售价几万的升降桌配人体工学椅。所有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这一定就是自己想要的工作。
为了打好这份工,她找同组的贾思婷讨教。
贾思婷跟她一个学校的,高她一届,法硕在读,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那里实习,也像今天小青一样对她这个小白不吝指点,说:“复习民法商法、法律英语、名词概念什么的就不提了,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学校出来的,入职之前已经筛过好几遍,专业好坏,学习能力高低,其实差距也就那样。
“所以实习生最重要还是比做人,凡事主动点,事事有回音,有问题马上提出来,一下子做不完的,得说清楚预计什么时候能交。
“写邮件的格式和各种材料的行文规范也特别重要,标题、落款、敬语、行距、对齐、字体,都得查两遍。错别字和拼写错误绝对不能有,让老板看到一次,你印象分就没了。
“以及最要紧的一点,别挑活儿,派给你什么就做什么,别忘了实习生就是来做 dirty work 的……”
首先,特别重要,最要紧。言谨听着,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点语病,却恰恰是贾思婷想要表达的意思,每一条都很重要。
言谨统统记下,当时绝想不到自己最后会栽在哪一条上。
那一年,金融危机刚刚过去,国内经济复苏,股指上行,财经新闻里说是走出了“有别于全球的独立行情”。新股排着队上市,律所的 IPO 业务格外红火,投融资也跟着爆发式增长,同时十几个项目压下来,节点时间定得又紧,就连实习生也要七乘二十四小时待机。
工作确实辛苦,言谨也很努力。
有时候,组里律师半夜十一点多还在布置工作,她凌晨两点做完发过去,生怕还有什么问题,不敢睡,就那么趴在宿舍床上,对着电脑按 F9 键。
QQ 好友里这个点还在线的,除了像她一样加班的,还有戴左左,她的一个高中同学。人家开黑打游戏,她做网络核查,整理访谈笔录,校对材料底稿,都是律所里专给实习生干的脏活。
左左鸡汤鼓励,说:学法就是赢者通吃,先苦后甜,同学你加油啊。
言谨苦中作乐,回:你想多了,一把年纪的律师也还是这样,背着动态心电图机上班,舌头底下含着速效救心丸开会。茶水间还放了台除颤仪,听说是因为上半年 120 拉走过两个。暂时还没有实习生猝死的,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左左损她:都猝死了还有什么好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