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111)
言谨这次没让父亲言平来接,只说会搭朋友的车回去。言平和纪敏倒也没坚持,随她自便。
她起初还觉得是自己离家独立得久了,父母习惯成自然。直到戴左左发消息给她,问她回家了没有,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她才反应过来,他们大概以为那个朋友就是左左。
但其实,送她回家的是周其野。
就在那之前,她刚刚收到了法学院的 offer。
邮件的标题已足够简单明了,Congratulations!她被录取了,打开看完全文,更加雀跃。学校给了她三年的全奖,外加生活补助。T14 的法学院,每年只有个位数的申请者可以拿到这个级别的奖学金,但她做到了。
一大早收到信,她发消息给周其野,双手颤抖,打出的句子却只是最简单的陈述事实:录取了,全奖。
他也只是回:我说过你一定可以的。
言谨当时看着这句话,最初的雀跃忽然没有了,代之以一种复杂的感觉,是快乐,是自豪,也是怅然。也许周其野回复她的时候也是一样。
她真的要离开了,离开所有人,离开熟悉的一切,甚至还有《蝼蛉记》,不确定能不能在出国之前看到最终的结果。
她没在律所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只是和周其野心照不宣似地,把两人之间原本设定的界限模糊了一点。只要休假,只要不在律所,他们就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而且,除夕的前一天还是周其野的生日。
言谨不知道算不算作弊,说过不去他那里,结果带他回了自己家。
他们在东昌路那套小小的房子里拥抱,那感觉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亲密。她好像终于让他进入了她的领地,哪怕那只是她暂时借住的小屋。
他看到了她睡的床,她学习的小书桌,吃饭的茶几,她无数无数零碎的小东西。
她也在厨房给他做了生日面条,切了生日蛋糕。还记得上次去他那儿,看见过一台唱片机,于是便早早买了一张《东邪西毒》的电影原声黑胶碟,作为礼物送给他。
嘴上却要嫌弃,说:“你居然是水瓶座……”
周其野笑,说:“你初中生啊?还信这个?”
言谨无所谓似地,存心说:“我还真记得初中的时候看过一本星座书,里面说巨蟹和水瓶珍爱生命的话千万别凑一起。”
周其野反问:“那你觉得自己很巨蟹吗?”
言谨笑,摇头,她其实觉得自己很水瓶,比如温柔,肯定是没有的,胡说八道倒是很符合。
冬夜很冷,窗都关着,但还是能听到步行街传来的叫卖声,棋牌室里打麻将的人在吵架。以及她一米三五的单人床,使得他们不得不靠得更近,寸寸嵌合。所有一切都给人一种格外真实,格外亲密的感觉。
言谨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即将分开,但也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除夕一早,周其野开车从东昌路出发,送言谨回家。小城离上海不远,路上也还没堵起来,两个多小时后,车便下了高速,停在城区边上。
他们在车里静静抱了会儿,言谨看着周其野问:“你还会初一晚上去律所加班吗?”
周其野摸摸她脑袋,反问:“那你会不会来?”
言谨没法回答,只是贴上去吻他,心里忽然觉得难过,哪怕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分别。
她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去岁此刻宛在眼前,那时的她还刀枪不入。其实也不过一年而已,感觉却如此不同。过去的一年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有些好像足以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让她变得敏感,对很多事的感觉也不那么纯粹了。
回到家,眼前还是熟悉的一切,只是仿佛旧了些。父母把房子打扫得窗明几净,热热闹闹地迎来送往。
年夜饭还是在酒店里吃的圆台面,去年过年的时候尚在孕期的表姐此时已经生了孩子,是个小女孩,才几个月大,有保姆抱在手里,穿鹅黄色的连体衣,正哭得满脸通红。
长辈亲戚们聊天,都在说:也好的,双方都没有兄弟姐妹,拿两本独生子女证可以办二胎准生证,明年再生一个。
纪敏给了红包,把孩子抱在手上逗了会儿,回到自己家这桌,跟言平感叹:“年纪轻到底恢复得快,一点看不出生过小孩。而且平常两边父母帮着带,家里还有阿姨,小夫妻两个照样工作,休假出去旅游,什么都不影响。”
很温和的暗示,反倒让人说不出什么。
但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的。
当天夜里,从酒店回到家中,言谨郑重坐下来,跟父母谈了出国留学的事。
言平全程没响,纪敏看着她,嘴巴像被粘住了,润了润才问:“要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