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10)
小青笑起来,朝她一挥手,像是再见,又像是说你别闹了。两人其实已经离得挺远,言谨好像还是能听见她沙沙的带着些气音的笑声。
那天晚上,戴左左开着一辆他爸淘汰下来的别克凯越,送言谨回城北的学校。
从停车场出来,驶到基地门口,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言谨忽然看见前面一辆电瓶车,骑车人顶着头湿漉漉的长发,穿件宽大的白 T,迎着风,T 恤被吹得贴到身上,勾勒出肩膀的轮廓,折叠椅和那只大包搁在踏板中间,用两腿夹住。天黑,看不太分明,但也知道车很旧了,经过减速带的时候颠簸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响,散架似地。
戴左左扶着方向盘,开口问言谨,还是中午那句:“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言谨说:“挺有启发的。”
戴左左笑,说:“我问你输赢,你跟我说启发?什么启发啊?”
言谨忽然想起王小波的一句话,答:“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是‘无’,做热爱做的事才是‘有’。”
戴左左愈加笑出来,说:“想不到啊,会在你这儿听见这种鸡汤?”
“有些人,”言谨却不理会,继续说,“好像什么计划都没有,反倒比我这样的更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戴左左瞄她一眼,问:“从我身上看出来的?”
“是啊。”言谨也看着他,做出很认真的样子。
戴左左反倒慌乱起来,说:“哎你别这样啊,有点吓人了。”
言谨这才哈哈笑出来,说:“饿死了,赶紧找地方吃饭吧,我请客。”
戴左左说:“嗯,这才像话。”
车里没开空调,车窗玻璃降下来,吹着风。路边鳞次栉比的排挡已经开始营业,桌子和塑料凳摆到街沿,食客们说着天南地北的方言,俗艳的霓虹灯光透过前挡照进车里,还有烧烤摊的烟气,扑面的一阵,迷蒙了视线。
言谨仍旧望着窗外,前面路口的红灯亮了,别克停下来。那辆电瓶车继续在车流行人里穿行,很快就看不见了。
第7章 【7】
十一假期之后,各大企业、事务所陆续开始秋季校招,一场接一场的宣讲会办到学校里来。言谨随大流,跟着同学去参加。
台上的人也跟他们谈事业和愿景,说什么选拔、储备、培养,助力每一位优秀的法学生实现踏入法学院之时立下的宏远理想,在推动中国法治发展的进程中刻下属于你们自己的印记!
言谨听着,还是会想起实习的时候干的那些活儿,想起地黄丸问你有没有脑子啊,觉得这调子属实起猛了以至于虚假。
但从影视基地回来之后,她仍旧惦记着小青给她看过的那两份合同,反复想着自己那天夜里说的话。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她到处翻书去找法条,验证自己当时的观点。一圈找下来没发现错漏,但还不放心,又去问老师。
那是个她很喜欢的教民法的老师,也在外面接案子,听她复述一遍大致情况,认为合同条款中约定的甲乙方权利义务存在不合理之处,违约金应该可以酌情减免。
言谨听着,却能感觉到老师措辞的谨慎,问:“只是‘存在不合理’和‘酌情减免’吗?”
老师和蔼笑笑,不慌不忙地抛出一连串的反问:“你怎么确定当事人的叙述完全没问题?同样一件事,当事人母亲的说法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你刚开始谈判,就把自己这方面的牌都亮了,话又说得这么死。万一公司不让步,真的选择对簿公堂,当事人是不是可以完成举证责任?公司方面又会不会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证据?”
言谨给问懵了,这才意识到真律师根本不会像她当时那样说话。
老师早看惯了这种学生义气,不再多言,随手找了张纸,写下几个关键词,让她去搜相关的论文和判例。
言谨谢过,回去一一搜了,读了,只觉大开眼界,现实的狗血远比她想的复杂得多。她一时兴起的几句话,可能彻底改变另一个二十岁女孩子的人生。
那几天,她看了很多书,写了很长的提纲,一直等着小青联系她,好更详细地问一下情况,再给自己说的那个方案打补丁。结果电话没等到,她只好去找戴左左。左左知道小青这个人,但也只是知道而已,答应她会去问问群头,或者在群演接通告的那几个 QQ 群里打听一下。
一圈问完,回来告诉言谨,这人有段时间没报戏,可能已经离开。
言谨说:去哪儿了?
左左说:那谁知道,影视基地附近几个小区里都是这样的人,合租甚至就租个床位,做一阵,来了又走,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