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中都市冬天下雨,还是这么大的雨。”男人声音年轻,却很局促,尾音微微颤抖:“我……我来晚了,昨天去了一趟海都,所以昨天没到,对、对不起!”
没有人回答他。
“孩子……孩子还平安么?”
依旧没有人回应。似乎这个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女人淡淡地问:“中都冬天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么。”
男人如释重负,立即回答:“对对,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一般都是下小雨,再冷点就飘点雪。中都处于南北交界处,很少有大雨大雪的。甚至还打雷。”
话音刚落,闪电划破天际,十秒后便是轰隆隆的震响。
萧矜予渐渐转醒。
雷鸣过后,死寂般的病房里,他听见女人冷淡地开口。
“萧辰安。”
“是,我在。”
“那个东西没有能力。”
“轰——”
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好像不怕雷电,在一声声雷声中反而笑得越来越开心。
萧矜予的心却嗡的沉了下去。
-那个东西。
-没有能力。
“这怎么可能?我们两都是能力者,您怀孕的时候我们还一直给它输送能力,用能力感染它。为此您还身体虚弱,这不可能啊!”
“它的大脑里没有,我确定。”
“这、这不可能!请您再相信我一次,我亲眼看到的就是大脑里有,真的会有的。它一定会是能力者,它肯定是!”
下一秒,天旋地转。
纯白的墙面倒映着闪烁的雷光,年轻憔悴的男人目眦具裂,他惊恐地将婴儿床里的孩子用一只手抓了起来。刚出生的婴儿因这样大力的抓举感动剧痛,他哭了起来。他撕心裂肺地哭着,男人却仿若未闻,他嘴里魔怔般的念着“这不可能”“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不可能欺骗您”。
赵小姐:“能力者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你摸它的头,没有。”
“不、这不可能……”
“萧辰安,十二个月。”
“不……”
“你浪费了我,十二个月。”
“不,求求您,这不可能啊!”
“应该是十二个月零三天。”
“我不信,这不可能,我没有骗您啊!!!”
……
二十二年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全部崩塌,一种名为恨意的情绪此生以来第二次,袭上心头。第一次是为了妈妈,第二次也是为了“妈妈”。他从没有这么激烈地想要做一件事——
他想睁开眼。
他想看清这两个人。
心脏剧烈地颤抖着,大脑已经渐渐听不到婴儿痛苦的哭喊,他要看清这两个人。
他一定要看见,他必须看见……
他要看清这两个人!
他要看见赵小姐!
……
“它有!它有!您摸它的眼睛,您摸它的眼睛!”
好像困在崖底饿了十天的人突然抓住了一只恶心流脓的虫子,男人的眼中闪烁疯狂的光,他一只手大力挤压手中婴儿的眼球,另一只手疯了似的去抓窗边女人的手。等他摸到那光滑细腻的皮肤时,他顿时清醒,整个人像被雷击一般脸色煞白。
他惊慌地收回手。
女人却没有给予惩罚,那张美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错愕,她姿态优美地伸出那只纤弱无骨的手,轻轻按在了婴儿因哭泣而紧闭的双眼上。
过了几秒。
“真的有一点啊。”
“真的有,您看它真的有啊!它也是能力者,它是!”
“真好。”
下一刻。
女人的手指轻轻插了进去。
手指穿过虹膜和晶状体,储存在眼球中的房水喷涌而出,鲜红的血液夹杂着婴儿嘶吼般的叫喊。这一瞬间,短暂的记忆被深深烙印在大脑的最深处,指尖的螺纹仿佛DNA被刻印在眼球的玻璃体上。
求生的本能让刚出生一天的婴儿透支生命,竭力挣扎,他想活,他好想活下去。
“嘎吱——”
两颗眼球被同时扯了下来。
灵魂感同身受,仿佛回忆起二十二年前痛彻心扉的这场噩梦,他的整个灵魂在颤抖,根本没有实体的眼球也火热地灼烧起来。
明明应该没有感知,无法言语,只是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的记忆。
萧矜予却觉得自己好像哭了。
二十二年前,在那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病房,没有人疼爱的孩子,脸上全是刺眼恐怖的血液,他疯狂地大哭,声音却一声比一声轻。
“叮铃铃——”
这时一阵狂风刮过,阳台的风铃发出刺耳难听的叮铃声,每一声都狠狠戳穿灵魂。
抓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球,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垂着眼睑,低眸看了眼。
她抬起那只拿着眼球的手,顺便松开另一只手上渐渐没了气息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