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面无表情地端起媚六娘给他斟的酒,仰头一口饮下,然后忽然侧过头,看向西门龙锦所在的方向。
“小姑娘,你也来喝一口吗?”媚六娘冲她招手,十分热情地招呼。
……这算是慷他人之慨吗?
西门龙锦抽了抽嘴角,施施然上前,接过媚六娘递来的酒杯,一口饮下,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从喉间直入,口中余香厚重,回味无穷,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好酒!不枉她拼了性命也要将这酒从那秘境里摸出来,果真是好东西。
一杯酒下肚,西门龙锦便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毫不客气地一杯接一杯喝了起来,反正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到最后,整整两坛酒,倒有一坛半进了她的肚子,看得连铁直咋舌。
喝到微醺,媚六娘已经开始跳舞助兴,连铁兴致勃勃地取了挂在腰间的玉笛吹奏。
媚六娘身姿柔软,舞跳得极美,她赤着如玉的双足,脚腕上的银铃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几可摄人魂魄。连铁以笛声相和,笛声悠扬,白皙俊美的脸颊在夜光石的映衬之下微微泛着光,衣袂飘飘恍若仙人。
谁能想到他们是声名狼藉臭名昭著的鬼女六娘和采花大盗呢。
媚六娘跳的是《月下祭》。
媚六娘天生媚骨,以舞技成名,曾是九幽大陆名动一时的花魁,然西门龙锦遇到她时,她已为天下人所不齿,遭到各派围攻,全身筋脉尽断,因此她无缘得见她一舞。
直至后来她入住隐风阁,身上伤势渐愈,却再也没见她跳过舞。
西门龙锦曾经问起过,媚六娘却说,我的舞只跳给死人看,不如待你死了,我跳一曲祭你啊。
如今,她真的死了。
这是在祭她呢。
西门龙锦半躺在石椅上,噙着笑看着,恍惚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闻歌没有背叛她,她没有死在屠龙阵,她依然是那个活得乱七八糟却又潇潇洒洒一堆朋友和仇人的西门龙锦,如今只是来隐风阁小憩一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厢连铁忽然丢了笛子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嘟囔着什么,仔细听好像是“龙锦大人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西门龙锦一时哭笑不得。
心下却也头痛,她是一死了之了,作为已死之人,她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混沌之地的那个时空阵法是有时间限制的。可她走后,要怎么安置他们呢?她很在意晏离占卜的那个结果。这隐风阁的人……都会死吗?
两坛子千山仙露见底的时候,除了西门龙锦还清醒着,其他人都醉了,其中醉得最狠的竟然是一直闷不吭声的晏离,他直接躺到地上去了。
也难怪……
她认识的晏离,可是从不碰酒的,他说他清醒的时候本就不多,更不愿醉了。
如今,竟也醉成这样了。
西门龙锦默然静坐半晌,缓缓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到几近透明,没有一点瑕疵,这不是西门龙锦的手,西门龙锦的左手上有一道几乎断开整只手掌的伤痕,用灵力也无法祛除的疤痕,那是她当年与夜清和的师父,凤禹宗老祖打斗时留下的。
而她现在只是一个还没有通过龙族的试炼,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女。
半晌,她“呵”地低笑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踩着一路夜光石铺就的小径,仿佛踩着万千星光,慢悠悠地回房。
黑暗的虚空之中,有谁在窥视,虽然所用的手法不甚高明,可是因为有绝灵阵掩护的缘故,倒也很难令人发觉。
若非她总在生死之境徘徊,对这些分外敏感,怕也是不会注意到的吧。
饶是注意到了,西门龙锦也全当没有看到,一径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房门口。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她的目光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床上空空如也,无心不见了。
这个时间……她会去哪儿?
想起晏离的话,西门龙锦微微蹙起眉。
她走到床边,轻轻抚了抚铺着锦被的床,锦被温热,无心刚走不久。
能够在隐风阁中掳走无心而不被众人发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是便是……无心是自己走的。
可是无心魂魄不全,很少会主动去做什么事情。
为什么会离开?
正思索着,西门龙锦的手抚到枕上,忽觉指尖一麻,有什么东西刺破了她的皮肤。
那东西一刺破她的皮肤便立时钻入她的血肉之中消失不见,西门龙锦抬起手指,看到食指指尖多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点。
她蹙了蹙眉,看向床上的那只枕头,枕头上有一只色彩艳丽的、已经死去的蝴蝶。
因为枕头的颜色本就艳丽,她一时竟是没有注意,那是一只迷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