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取神位(5)
禁锢的力气猝不及防地一松,他跌坐到了地板上,止不住地咳嗽,生理性地涌出泪水。
唐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可下一秒,她抓住了他的头发,不,那不是头发,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从她掌心传来一股恐怖的吸力,尖锐的指甲仿佛鹰身女妖的钩爪,刀割玻璃的摩擦声中,体内仿佛有什么要从无形之中抽离而出,可体内却又另一股力互相拉扯,他几乎要在拔河般的痛苦中撕裂了。
可她再次松手了,将他彻底丢开甩到地上,唐诘模糊听见她的脚步走远,蜷缩起身体,渐渐缓过神。
其他人也遭受过这样的痛苦吗?
不,别这样想,好歹他活下来了,而不是彻底死去——在这座不知名的高塔里溶解成血水。
果然,人是一种惯会寻找安慰的生物。每当自己够倒霉的时候,想想比自己更倒霉的人,就能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可怕的是这座塔,还是整个异世界?
哈。
唐诘低低地咳嗽,不受控制地吐出酸水,喉咙又渴又腻,缓了好一阵,才渐渐恢复清明。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房间里又烧开了一锅沸水,女巫站在坩埚前,半臂长、拇指细的木制魔杖正抵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额头上。
受害者的眼神空洞、嘴唇惨白,一条白色雾状的丝带经过女巫的魔杖牵引,从他额头里抽出,丢进了沸腾的药水里,炸开了一声刺耳凄厉的惨叫。
这就是实验品的下场。
唐诘将指甲掐进了胳膊里,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可牙齿仍然控制不住地打颤,抱紧膝盖蜷缩,退到角落靠着墙壁。
这就是他的未来。
如果谁能给他活下去的机会,唐诘就愿意把他当做自己至高无上的国王。
可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人。
房间里只有他和女巫,以及源源不断地、爬上楼梯的受害者。
木梯嘎吱作响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人们像傀儡一样一见到她就丢了魂,迷迷糊糊地掉进锅里。
唐诘疲惫地望着眼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没有开口说话的力量和勇气。
女巫慢条斯理地取出新的玻璃瓶,轻柔耐心地将药剂压缩后装入瓶中。
她握住药瓶走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表情似乎比第一次问话时温柔和煦许多。
唐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只顺从地垂下头。
她的指甲挑起他的下颚,迫使其张开嘴。
也许又要把药剂灌给他吧。
据目前的观察,实验品可以粗糙地分为两类。
一种是短期消耗品,用他们的身体和其他东西作为原料制作药剂。
一种是长期消耗品,用他们的身体和其他东西实验药剂的强度和时限。
唐诘如今是第二种。
幸好是第二种。
这不道德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冒出,他却没有了再去克制的精力。
毕竟,倘若他去同情丧失生命的人,下一个死亡的人也许就会变成他自己。
安分、服从、诚实。
只要他能活下去,只要能让他活下去,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女巫的目光巡视过他苍白的脸庞:“好孩子。”
她把药剂给他喂下去,奇异的是,唐诘却没陷入之前的恍惚,而是感到精神焕然一新,力量从四肢百骸浮动着上涌。
“你是不是很好奇,”女巫暧昧地贴着耳朵,“我为什么放过你?”
唐诘在她靠近的过程中打了个寒颤,她的身体冷得像条冬眠的蛇——又或者,只是他深陷恐惧,故而手脚冰冷、感知错乱。
“……是的。”
他嗫喏着。
“我们可是同类啊,我怎么会害你呢?”女巫轻笑着,用指腹擦过脸侧,“你还是个幼崽呢,如果离开塔去外界,会有很多人类和魔兽想要抓获你——我能够将你保护得很好,不是吗?”
唐诘难以分辨她话语内容的真假。
不过,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有必要吗?
自己已经栽到她手里了。
她这话更像是为了让他更听话而做出的诱导,一种斯德哥尔摩的培养过程。
唐诘沉默地垂下眼。
“你可以叫我老师,也可以称呼我为凯瑟琳女士。”她慢慢抽回手,用手巾擦拭着指缝,“你是我的第三个学生了,我很喜欢你们这些闹腾的、可爱的小家伙。”
第三个学生。
某种恐怖的猜测在脑海里回旋,迫使他闭紧了嘴。
他近乎疯狂地渴望得知,她前两个学生下场如何,可是,他没有和她鱼死网破的勇气。
“……您愿意教我什么呢?”唐诘苍白地微笑着,“老师。”
凯瑟琳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他尚且还跌坐在地板上,一见她投来视线,便怕得牙关打颤,膝盖骨咯咯直响,小腿哆嗦着,想要后退,又不敢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