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诘默然不语。

通过时空之海中的缝隙去往异世界，再用本世界某个时间点的记忆覆盖掉原有的结构。

这一行为实质上并不是时间倒流，相反是一种对过去的摧毁, 这种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但他依旧抱有希望, 可在事实面前，这点虚假的希望无异于自欺欺人。

“我知道让你手刃卡特琳娜确实有点勉强。”

他劝慰着说。

“不过，从生死轮回的规律上，她接受过菲尼克斯那么多次神降，早就该承受不住消亡了。

“她活着一天，大量能够用来构建新意识体的能量就会滞留在她的体内，趁着现在还没出现大问题，就应该将她尽快解决掉。”

不，菲尼克斯不会在意是否能回收他的祭司。

卡特琳娜一个人的能量对于菲尼克斯，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真正需要的，依旧是他作为牵引的绳线，去其它世界吞并掉了，在毁灭的那一瞬间迸发的能量。

唐诘在心中反驳，但却没有说出任何言语。

确切的说，哪怕他将实话说出口，也不会让任何人相信，况且他现在并不是他自己，也就没有一个雁山的信用给自己背书，也没有继承到身体原主人颠倒是非的能力。

他明白周友生并没有在关心人类这一种族的未来，也从不在意菲尼克斯作为意识集合体是否能始终保持魔力的庞大和纯净。

雾岛比龙岛更加避世，这里是不可触及的人间的阴面，是漏斗最下方通向的颠倒空间，无论外界发生了何种灾难，都波及不到他们。

“对了，你的眼睛怎么又变回了钴蓝色？”

周友生隐蔽地投来轻度审视的视线。

“赫德的魔力融合不顺利吗？”

“很顺利。”

他下意识地在眼睑下轻微地一碰，属于青年的陌生嗓音流淌而出。

“不如说，正是因为融合非常顺利，才会变成蓝色。”

“我明白，你将那份记忆丢掉了。”

周友生摆出一副能够理解的表情，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正相反，我只是将过去的记忆重新取了回来。”

唐诘吸了一口气，将话语委婉地包装后，送给了对方。说到底，不明内情的人，根本也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所以，已经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取回？”

周友生咬着字词，在舌尖上玩味地打转。

“我曾经失去了和她的记忆，直到魔力完全消化，才重新找了回来。”

唐诘将事件发展的顺序打乱后，进行二次调整，传递到别人耳中，便成了截然不同的意思。

“我最初的名字，叫阿德里安，赫德取走了它。

“不过现在又发现，其实一直都留在他寄存的魔力里，只有我彻底接纳了这份魔力，才算是得到了打开宝箱的钥匙。

“我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就从羊角祭司陨落带来的灾厄里逃离了。

“这可真是幸运。如果我还留在大陆上，想必也逃不开死亡的命运吧。”

他感叹似的说完，转头看向神庙下的僵尸群，苦恼般问：

“卡特琳娜已死，我们该去什么地方寻找新的精神系巫师呢？”

“你不就是精神系吗？”

周友生刚回答，立刻意识到他这话的意思，咋舌反问：

“你不会无法施展精神系法术了吧？”

“为了完全融合空间系魔力，总要付出点什么。”

他笑吟吟地说。

“我一个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羽蛇的魔力容量相提并论，只好出此下策了。”

这段话的含义十分清晰——他将魔力提纯了，所以，虹膜的颜色才会发生改变。

真相当然并非如此，可为了阻止对方深究，他却不得不找借口搪塞过去。

周友生瞧着他的表情，冷不丁地问：“你在实验神降术，让燕仙人凭依到你身上？不怕步上卡特琳娜的后尘？”

“很遗憾，我的魔力太少了，还远远够不着连接上赫德的程度。”

唐诘目光沉着地回视，口中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要知道，若不是卡特琳娜的关系，我连成为巫师的可能性都没有，谈何请求神降？”

他并非是以唐诘的身份说出的这番话，而是全然将自己当成了还未失忆的乔治·威尔逊。

“我将魔力给你。”曾几何时，他带着尚未成年的凯瑟琳潜入庄园里，躲过卡列斯特的试探，直接站到阿德里安面前，“你将记忆给我。”

阿德里安的记忆犹如礼物封存在乔治的躯壳里，如今唐诘得了这具躯壳，便能顺理成章地自称为乔治和阿德里安。

但他唯独不能自称赫德，那是另一个他的名字，赫德依旧徘徊在时空之海，顺着已经成形的时间轴蜿蜒向上。他们无法抓住彼此，就像人无法抓住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