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取神位(25)
是了,自己至少该去和阿纳托利见一面。
唐诘从被知识灌输得头晕脑胀的状态里抽身,离开房间,顺着螺旋长梯慢慢向下走。
也许是心理因素,这段往常眨眼间就能抵达的路程,如今变得极其漫长。
他的五感适应了黑暗,敏锐地听见墙壁里传来湍急的流水声,可三个月内,自己走了无数遍,为什么只有今天才听见。
唐诘停下脚步,手掌抚上墙壁,血液也似乎随着流水鼓动。
这确实是早该想到的事。
阿纳托利关押在魔力丰盈的水牢中,可是这水牢里的水究竟从何而来?
可是他竟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曾经下楼的时候,竟也从没注意到墙里的水声,仿佛从顶层的阁楼刚出门不到两步,就走到了积水淹没的底层。
直到今天。
今天和往常有什么差异吗?
时间,走在楼梯上花费的时间。
他没法再自欺欺人。
塔里几乎没有魔力消耗,那么,自己使用术法的时候,魔力究竟从何而来?
答案已经找到了。
塔内一直流窜着充沛的魔力,它们就像是人类血管中的血液,一直川流不息。
可是,按照凯瑟琳的理论,魔力和情感息息相关,总不能,塔本身就具备情感吧?
海洋、水、生命母神。
唐诘细数着过去一周里接收到的信息,试图将全部线索在脑海里串联。
一切导向了一个恐怖的答案。
他放弃了思索。
唐诘扶着栏杆快步向下疾走,只一个转角,地牢仓库的大门如愿出现在了眼前。
“……你具有生命吗?”
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扶着墙壁问。
可是,没有人解答他的疑问。
水雾安静地在空间里弥漫。他闭了闭眼,放弃继续探究这个问题。
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能力去寻找背后的答案。
但是他有一种预感,一旦这个问题解开,自己就能在塔里来去自如。
可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一点灵感,或者,是最关键的那一点隐秘的知识或历史。
唐诘没法前进了,他没有打开这个问题的钥匙,于是道路便不向他敞开。
他一如既往地迈入地牢深处,直到周身陷在雾气的沼泽里,伸手看不见道路。
取出怀里的鳞片,金光大作,阿纳托利的轮廓出现在不远处,越是靠近,越发清晰,他又一次站在空气墙下。
他们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阿纳托利像是意识到了他的变化,垂下头,张开了上下颚,露出锋利的獠牙和分叉的舌头。
他在试图嗅闻唐诘身上的气味,隔着透明的魔力墙,动作轻柔又笨拙,鼻尖小心地蹭来蹭去。
“我认了凯瑟琳作老师。”
这大抵是唐诘头一次主动在他面前,不带任何贬义地,提起了凯瑟琳的名字。
“是吗?哦、哦。”他看上去有些茫然,“那很好。”
他仿佛不安般,爪尖局促地往回收紧:“她不是一直都是你的老师吗?”
唐诘将本想倾述的话语再次收回腹中,感到自己在冲动之下可能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他缓缓握紧了双拳,放平呼吸,从头开始组织语言。
“我至今还不知道,你对我的信任究竟从何而来。”
倘若在凯瑟琳面前,唐诘是绝不敢如此开诚布公的,但是面对阿纳托利,他却选择了直接揭示自己内心深藏的怀疑。
这不是信任,也不是因为他恐惧凯瑟琳,却不恐惧阿纳托利。
无论从体格还是魔力来看,凯瑟琳面对阿纳托利都毫不占优,令她战胜阿纳托利的,是提前准备好的知识和时机。
按理来说,唐诘已经掌握了独自离开塔的方法,那么,是否联系龙岛,对他已经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凯瑟琳真的能坐视他逃走而不加以约束吗?
所以,通缉令出现在了菲尼斯城的城墙上。
一方面,这将他和凯瑟琳联系在一起,唐诘彻底失去了取信于人类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凯瑟琳将对他将更加信任,她会更加努力地栽培自己,促使他的魔力加速生长,顺利抵达成年期,以供她摘取需要的果实。
唐诘可以借助她的栽培获得力量,利用从阿纳托利处获得的知识,反杀对方。
但,这无疑是场豪赌,毕竟他的经验相对于凯瑟琳,实在太过贫瘠,所知道的信息又总是残缺不全。
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成功反杀,光是保全自己的性命便已经足够让他耗尽心力了。
最安全的选择,仍然是让阿纳托利联络上龙岛,然后,获得正规救援或者趁乱逃生。
“倘若你下定决心要帮那魔女,大可不必现在来见我。”阿纳托利先是反问,接着探出了分叉的舌尖,“你很愤怒,你正在压抑自己的愤怒,你的魔力回应了你,气味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