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认真的吗？

唐诘困惑不已地回视，在她幽静的双眸里，寻找到自己小小的影子。

色彩有着强烈的情绪感染力，这一特性很大程度上与人脑的联想功能有关。

耀眼的金色，温暖的橙色, 热烈的红色。

黄和蓝的颜料调和后, 能够得到清澈得像是初春湖水的新绿，或是深沉犹如凛冬时节松林的暗绿。

魔力的特性会改变巫师的外表，向贴合本质的颜色靠拢。

原本所有人都能安全地守在无色的磨砂罐里，但从人类转化成巫师后，代表情绪变化的魔力就会从体内溢出，将透明的磨砂也染上鲜明的色彩，不为人知的个性也暴露在了阳光下经受暴晒。

相较于可以隐藏的魔兽原型, 在魔力浸透下改变颜色的皮肤、头发以及虹膜，是更容易看出巫师性格的捷径。

话虽如此, 但实际情况却没这么简单。

颜色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如果遭遇了重大挫折或正值春风得意的时候，也可能在属性亲和对应的范围内，猝然转变为更明亮或更灰暗的色调。

再加上一些外力的影响, 比如像是奥利维亚、凯瑟琳以及他自己，在不属于自己的魔力浸染下，性格和魔力的色相也会发生或细微或夸张的变化。

绿色是寒冷的。

唐诘无法相信凯瑟琳, 原因却并非是对方的魔力属性如此简单。

真要说的话，他自己的魔力也是冷色, 对比还能让人感到些许清新气息的凯瑟琳，甚至算得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他们的关系相比，凯瑟琳这句带有说教意味的话语实在过分亲昵了，几乎本能地让唐诘升起了不适感，可难道凯瑟琳就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完全没有亲近到可以随便说话的程度吗？

老师、长辈、父母。

从南域沙滩上的重逢开始，她就一直在强调作为自己的教导者的身份，次数之频繁，让唐诘不得不怀疑起对方的真实目的。

身份——凯瑟琳的身份——自己的身份。

原来如此。

用凯瑟琳虚构的雁山来历，掩饰他和赫德的直接联系吗？

这很好理解。

哪怕他们曾经的关系不算融洽，可在即将登上维德号，进入陌生势力的领地前，为自己寻找可靠的同盟就成了必要的措施。

凯瑟琳曾对唐诘动过杀心，唐诘亦如是。

说来可笑的是，他们选择动手的原因都和赫德有关。凯瑟琳想要现在的赫德的坐标，唐诘则是希望知道赫德的目的，因此每一条相关线索都绝不放过。

如今迫使使他们联手的，竟然还是赫德的线索，兜兜转转的命运，像是绕了个圈又回到原地。

“你这是想要考校我吗？”

唐诘从善如流地接过对方抛出来的话题，却见凯瑟琳只是伸手擦过他握着冰激凌的指腹，刮下奶油含入口中吞咽下去.

“要化了哦。”

少女的嗓音轻灵得像是丛林中的萤火虫，指尖仿佛蛇尾不经意地擦过他掌侧的皮肤，答非所问道。

“温斯顿作为声名远扬的旅游城市，饮食还是做得不错的——你接下来想去哪儿？博物馆如何？”

唐诘从她做出意料外的举动后就僵直在原地，半晌后才揉了下眉心：“这也是伪装功课之一吗？”

虽然距离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可面对超过安全距离的动作，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适感。

“倘若你认为，我们现在的年龄扮作师生也没有违和感，那我也不介意满足你的愿望。”

凯瑟琳三两下将自己手中的抹茶甜筒吃了个干净，大拇指擦过唇边，舌尖将多余的奶油卷入口中，散漫地回答。

“还是说，迄今为止，你还困在高塔的过去没能走出来？你不觉得这份伪善可笑吗，在约定下和我结盟之后。

你也是时候好生学习下寻常巫师该如何生活了，否则日后你走出去报我的名字，岂不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唐诘啼笑皆非：“你在捉弄我吗？”

这说得像是凯瑟琳会放过他这一条活着的线索一样，事实却是，在赫德的暗中布局下，他们两人已经几乎绑定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如对方话中所说，过上普世意义上的正常巫师的生活。

“别太有心理负担。”她抬手将活动过程中有些松散的发髻重新系紧，“我还见过一对祖孙出门，你猜他们对外是什么身份？”

他没说话。

周而复始的生命周期，显然对巫师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无法避免的困扰。

“是兄弟。”凯瑟琳过分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说“闲置太久的苹果长虫了”一样，随手将信息像是拋进垃圾桶般丢给唐诘，“二十出头的孙子是哥哥，六百岁高龄的爷爷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