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取神位(17)
“发生了什么?”数不清的男男女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不知道”“别推我”“让开”“哦,我的熏鱼”“谁看见了”“该死”“有小偷”。
混乱席卷了整条街道,卫兵从远处逐渐靠近。
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角落,嗓音似是近在咫尺。
“魔女!”一个贵族打扮的女性尖叫着,跌倒在身后的水果摊上,夸张的裙摆沾上了迸溅开的果汁和酱料,“有魔女失控了!”
来不及了。
凯瑟琳正深陷恍惚之中,魔力在她的指尖像是爆炸前的光点闪烁不定。
唰啦——
长发随风飘动,柔软又蓬松好似变幻不定的火云笼罩着瘦弱的人影,她仰着头,神色在阴影中昏暗不清。
唐诘只身扑入了火云般膨胀开的魔力漩涡之中,震颤的耳鸣呼啸而过,他什么都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仅仅凭借直觉,将凯瑟琳的手腕抓住。
“不能让她以魔力失控的状态停留在人群密集的闹市里。”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应该冷静地思考利弊,但紧迫的时间来不及让他考虑。
也许把她就留在街道上,让她被卫兵抓住,然后自己独自一人逃走是更正确的选择,但事实上,他连想也没想这个选项。
当机立断,回忆着凯瑟琳写在自己掌心上的文字,压榨体内仅剩的魔力,分毫不差地复刻在她的手心里,一切宛如重演。
在最后一笔落下,他意识到了,那是一个“去”字。
可他们要去哪里?他根本没有指定方向和位置,这个魔文将带他们去哪儿?
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魔力疯狂抽取后,心脏钻心般疼痛,痛苦之下仿佛炸开了阀门,新的魔力宛如泉涌般流淌入四肢,他还没喘过气,就因为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跌倒在地上。
天旋地转,他们降落到了一处荒无人迹的海边,脚下是细密的白沙,凯瑟琳身边的狂风逐渐停歇,她的脸色逐渐黯淡,鲜亮柔顺的红发褪去颜色变得像是枯草般干燥,瞳孔混浊,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皱纹。
唐诘不能说没有受到震撼,但是内心深处,又隐约有种果真如此的预感。
“我很抱歉,孩子……”
她的嗓音变得嘶哑,仿佛老妪,很快,不止是声音,时间在她身上加速流动,皮肤松弛,脊背弯曲,老人慢慢躬身,枯枝似的手掌紧紧镣铐一般攥住了他的手,然后,用指甲划破了他手腕上的动脉,垂下头不住地吮吸起他的血液。
“为什么……”
唐诘下意识地质疑,但又很快清醒,想要咬住自己的舌尖,但随着失血逐渐虚弱,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阵阵发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除了自己,她还能选谁呢?这片沙滩上可没有别人能好心帮她恢复身体,所以,距离最近的自己就成了危急下随时可以消耗掉的补品,价值直线下跌。
她还会放任自己回到塔里吗?在他明显表现出掌握了离开的魔文后,这一问题便取决于对方的心情。
太狼狈了。
他能感到自己体内魔力恢复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对方吞噬的速度,心跳声越来越快,双腿甚至没法正常站立。
自己就不该救她。
——但是救她也是救你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你真的以为,自己脱离她后就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吗?
说不清的悔恨和惋惜一起涌上心头,他再次想起阿纳托利的名字,希望借此锚定自己的理智,但哪怕如此,魔力近乎枯竭后,,令人疯狂的饥饿从腹中点燃,如烈火灼烧着身体,喉咙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痒痛。
他难道也要失控了?还是说,要死了?
凯瑟琳却在这时轻轻按住了他的伤口,某种凝胶状的东西覆盖其上,制止了血液的继续流失。
“我很抱歉。”凯瑟琳的声线再次恢复了低柔哀婉,可能比原本的年纪听上去大了些,宛如三四十岁的贵族夫人。
唐诘感到她将自己平放在了沙滩上,可他的四肢仍然在失血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中痉挛,抽痛的神经使他甚至没法睁开眼睛,干渴的喉咙也叫他没法说话。
半梦半醒中,一道清凉的泉水被送入他的口中,他朦胧地睁开双眼,看见了一个戴着草编花环的鹿角少年,用温柔的翠色眼睛垂眸凝望着他。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犹如从梦中惊醒般,方才的景象消失不见,自己仍然躺在沙滩上。
夜幕晦暗,满月正攀向群山之巅,辉光若隐若现地交错在雪白的沙滩上。
可那不是错觉,那不可能只是错觉。
唐诘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确信曾有人喂了自己奇特的泉水。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力气,甚至比枯竭之前的状态还要好。心脏跳动有力且规律,充沛得过分的魔力在血管中轻灵地流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