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谈及此处，笑意收敛稍许，眉梢向下压低，在倾斜下的月光下，染上莫名的寂寥感，“在一次狩猎中，她所在的自卫团几乎全军覆灭，只好和我组建的杂牌军融合了。”

“狩猎？”唐诘感到这个词格外耳熟，几乎是刚听见，便回想起来曾经在高塔中听人类俘虏说过类似的词组，“猎巫行动？”

潘沉默了一瞬间：“没想到，你这样一直藏匿在龙岛的巫师，居然也听过这件事。也是，白银之王收留过不少逃亡过去的巫师，得知些新鲜的消息倒也不难。”

唐诘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这句话在他脑海里过滤一遍，才得出一个可能性，不由惊讶得睁大双眼——对方不会还把自己当成离群索居的古代巫师吧？

“稍等，”他不慎掰断了一根树枝，“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唐诘微妙地注视着站在溪流边的半人羊，：“我并不是古代巫师……相反，我刚成为巫师还不到四个月。”

潘愕然地望着他，但唐诘却感到似乎有颗巨石落了下来，心中松了口气。

“某种意义上，”说不明白是怎样的心情，唐诘话音一顿，身体本能地摆出防备的姿态，犹豫半晌，迟缓地说，“凯瑟琳，你们的前任议长，是我的启蒙老师。”

第60章 认知过滤

潘展露出十足惊讶的表情, 似乎在此之前，从未思考过这一可能性，哪怕唐诘身上早已漏洞百出。

正常的情况下, 一个与世隔绝的巫师不该只因一面之缘便离开久居之地，轻易答应他人的请求，尝试来路不明的炼金物品。

这并非是警惕性的问题，纯粹与经验相关。

就算唐诘从藏书中知道了炼金物品的危险，但是, 在尚未明确遭遇危机之前, 他只能选择报以信任。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别有目的，从概率上，他是正确的，但是，前提是没有赫德藏在幕后手动操纵，控制他的行动轨迹。

唐诘沉默片刻，挠了下脸, 苦笑一声：“这里面有很多意外……”

“那你是凯瑟琳的人吗？”

潘深呼吸一口气，目光诚挚坚定地望着他, 仿佛无论他说出什么样的答案，都决定相信他。

“……不是。”

唐诘没想到对方会直接问，但还是按照预想中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

虽然他确实和凯瑟琳达成了共识，但其中最重要的意义却不是同盟, 而是互不干涉。

他需要谋取自然女神的泉水，想办法彻底解决魔力絮乱的隐患。

凯瑟琳打算从现任议长手中谋划某种他所不知道的东西，很可能和赫德有关, 但更大可能上，也许是自然女神和赫德共同关联的物品。

“我想也是。”潘缓缓点头, 仿佛验证了一个正确的猜想，“你如果真和凯瑟琳有关，就不可能在龙岛上行动自如。”

这下反倒是唐诘愣住了。

“你也许听过，猎巫行动有两次。”

无瑕的月光流泻入山谷，波光粼粼的溪流边，潘一如既往的笑脸上，受光与阴影的界限刀削般分明，呈现出不正常的锋利。

“第一次是光明信徒对自然信徒的狩猎，第二次，则纯粹是凯瑟琳个人的报复行为。”

唐诘相当意外于这个答案，但是当所有情报连成线后，却又感到似乎全在情理之中。

第一次猎巫行动发生于帝国纪，即赫拉克勒王国建立后最鼎盛的时期，按照龙岛藏书上的说法，其目的并不在于杀死巫师，而在于收编闲散的巫师成为炼金术士……话虽如此，拒绝收编的巫师，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第二次猎巫行动发生于200年前，以赫拉克勒王室遭到暗杀开始，到最后一个王室遗孤把自己献祭给菲尼克斯以求国家存续结束。比起说是战争，更像是一种对于自身战力的炫耀，在此后，炼金学派停下了对于巫师力量的吞并，转为守成。

“我原以为至少第二次里至少会出现你们的身影。”唐诘只是稍微有些意外，被追着打了许多年，自卫团居然都没想着反抗，只是一味地退避？

“不是打不了，只是在当时看来，很没必要。”

潘站在溪流边，折下一截芦管，放入口中吹响，尖利的哨音略带磨砂般嘶哑的质感，在空旷的夜色下，犹如猫头鹰的叫声，缓慢地摩挲着，将身后树林中的飞鸟惊起，如泣如诉般和鸣。

他只起了个前奏，便放下乐器，沿着小溪向前，眼见要撞见崖壁，却有一只草船幽幽从水面中升上来，细看下，才发现不是船在水中上浮，而是石壁上有一道极其狭窄的洞口，只可供一人进出。

得，这里没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