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寰赴雪(78)
“我问过,我父亲杀了休篱的妻子。”
“原因呢?”
鹿苍道:“他没告诉我,我只知道我父亲和他妻子是同门师姐弟。但这是旧事,离休篱动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会突然来杀我父母,是因为他算了一个卦象……”
空杳仙宗,一炷香前。
暖黄色的烛光笼罩着燕辞楹的屋子,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燕辞楹静静读着书。看着看着,他起身灭掉一盏蜡烛,光霎时黯淡了许多。
忽听门外雨打伞面、脚踏积水,似是有人正朝这边过来。燕辞楹起身开门一看,却见自己师尊一身黑纱站在门外,一派疏离冷漠。
平日里,李疏渺鲜少跟燕辞楹见面,更不曾踏足他的屋舍,今日却冒雨前来。
“师尊?”燕辞楹心中一喜,又不免为李疏渺着想,“雨雾浓湿,这样的天师尊怎么出来?若是沾染寒气可怎么好?”
无论何时燕辞楹都是这般体贴入微,李疏渺把伞放到屋檐下,轻声道:“不妨事。”
李疏渺身患寒疾,最沾不得雨受不得凉,偏他谁都不说,整个空杳仙宗除了沈微明之外,谁也不知道。燕辞楹也是偶然看见李疏渺受病的模样,这才知晓。他见李疏渺袖口已经湿了,忙把人请进屋内。
间屋内并不亮堂,李疏渺出声问:“蜡烛不够吗?”
燕辞楹给李疏渺奉上热茶,又忙把刚熄掉的蜡烛点上:“烛火倒是不缺,可也要省着用。左右都是弟子一个人在这里,少燃一些。”
李疏渺握着茶杯,不作声。
燕辞楹见他若有所思,小心翼翼道:“弟子上次做了错事,连累师尊。弟子悔不当初,已然改过,师尊可还生气?”
有暖和的东西捧在手里,总是叫李疏渺舒服些。见燕辞楹这般拘谨,连蜡烛都不多点一根,李疏渺道:“几个月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师尊不生弟子的气就好。”
李疏渺问:“伤好了吗?”
提及这个,燕辞楹心中不免委屈。然而即便再委屈,他也对李疏渺敬若神明:“都是小伤,已经痊愈了,师尊无需挂心。”
说罢,他谨慎地追问:“师尊今夜来就是问弟子的伤吗?”
李疏渺不想撒谎:“不是。”
“那师尊是……”
“你想说什么?”李疏渺收燕辞楹为徒这么多年,还从未像今夜这样听他说过话。
燕辞楹看了看李疏渺,复又垂下眼睫,手不安地绞做一处,慢吞吞道:“师尊,是弟子哪里做得不好吗?为何您待我,总是冷冰冰的?倪师叔待师兄弟们,虽然严厉,可也悉心教导。但自您把弟子带上山,就再也不过问了。宗主说要教弟子仙术,您也不许……”
雨滴落在檐下,李疏渺听着声:“你在怪我?”
“没有没有。”燕辞楹忙道,“弟子怎么会怪师尊?弟子沦落街头、食不果腹,是师尊给了弟子一个栖身之所,弟子感恩还来不及。弟子是怕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好,招了师尊讨厌,师尊这才不理会弟子。”
李疏渺道:“不是你的问题。”
“师尊?”
李疏渺放下茶盏,同燕辞楹道:“你过来。”
燕辞楹依言走上前。他不过十六,身量就已经很高了。只是他在李疏渺面前一直谨小慎微,李疏渺也不曾对他多加关注,是以如今李疏渺才认识到燕辞楹已经长大了。
李疏渺眼里是燕辞楹看不懂的内疚和悲悯,燕辞楹有些不安地出声:“师尊……”
他话未说完,胸口便是一凉。他低下头,胸口贯穿着李疏渺的佩剑「怜是」。
“师……尊?”
第40章 伤心色
李疏渺将怜是抽出,抵上燕辞楹的心口:“抱歉。”
燕辞楹怎么也没想到,李疏渺来竟是为了杀他的。李疏渺待他虽然冷漠,却不恶劣。出手突然,燕辞楹不知缘由,也不敢置信。他颤抖起来,盯着李疏渺看了半晌,才想起挣扎,推开了李疏渺。
大约是因为燕辞楹毫无修为,李疏渺抓得并不紧。看着燕辞楹退远了些,李疏渺也不担心他跑掉。怜是的剑锋上沾着燕辞楹的血,正一滴一滴滑落在地,宛如檐下的雨。
燕辞楹急呼几口气,带着哭腔叫起来:“救命!救命——”
他的住处远在后山,不可能有人搭理他。李疏渺似是不忍心,迟迟未下手,慢慢朝他靠近,任由他喊。他圈住发抖的燕辞楹,竟是安慰起来:“我会很快,不叫你遭罪。”
这么多年,燕辞楹梦寐以求想要李疏渺的一个拥抱。可一朝实现,却是临死的施舍。他的心好像比伤口还疼,哭着道:“师尊,为什么?弟子哪里做错了吗?你不要……你不能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