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寰赴雪(147)
“是。”李疏渺缓缓应道。
燕辞楹笑了一声:“但就算如此,师尊你不也没有做到吗?”
他的言语中满是嘲弄,似乎在嘲笑李疏渺的谋划落空,又像是在说自己如今已经位高权重,远非一个空杳仙宗的长老可比,可这种嘲弄却更接近一种绝望——既然动了手,为何不干脆了结了他,为什么还要给他回来面对这些的机会?
“师尊,你知道我来空杳仙宗,最让我生气的是什么吗?”燕辞楹就在李疏渺身前站定,低着头看着静坐的人,一动也不动,“不是我欲上山造访却屡次遭拒而受到的怠慢,也不是因我堕魔,他们在前堂骂我的那些话。最让我生气的,是师尊你啊。”
“师尊,你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连以为我要你的命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输得起又放得下,看得特别开,心胸尤其豁达?我是不是得敬你一句超然忘尘?”燕辞楹道,“可你真的让我好生气,哪怕你看到我时稍微吃惊一些,我都不会如此愤怒。”
第76章 断雁愁
“你杀我是为了诛杀魔神,鹿苍与你没有私仇,你这样做是因为你心怀天下。但凡你持剑相向的人不是我,我恐怕都要为师尊的大义而心生敬佩。想必,你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燕辞楹的声调高起来,“所以你根本就不为想杀我而愧疚,你一丝歉意也没有!就因为我是神泪转世,我就活该死在你剑下!哪怕是我劫后余生,再一次回到空杳仙宗,你也没同我说一句‘对不起’!没有一点惭愧!”
燕辞楹的身子因为激动又失落,微微晃了晃:“师尊有这样的态度,其实也是因为不在乎我吧。我死不死的,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不外乎就是拿不到我的心,杀不了鹿苍。我是喜是悲、是焦是怒,你都漠不关心。我回来了,你也不惊讶,我找你报仇,你也不害怕,我就像是一个透明的人,你根本看不见我。就算我是你唯一的徒弟,我被你带上空杳山这么多年,你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你也什么反应都不留给我。师尊,你真是好残忍,你一言不发,却比那些骂我恨我的人、比砍在我身上的刀刃还厉害!”
因为他的话,李疏渺慢慢抬起头来。淡漠的神情又一次撞入燕辞楹的眼睛里,他的笑凄凉得很:“对,就是这种眼神,无波无澜的。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好奇,像师尊这样的人,是怎么跟倪亦熙吵上架的?倪亦熙尚且能让你驻足暂留,我却连他也比不过。”
李疏渺看着失魂落魄的燕辞楹,开口道:“对不起。”
“什么?”燕辞楹还没回过神来。
“我说,对不起。”李疏渺道,“你不是想让我跟你道歉吗?听清了吗?还要听吗?”
燕辞楹觉得李疏渺的道歉可笑至极,他眼睑半垂,讥讽道:“师尊,你的神情,你的语气,像是在跟人道歉吗?你以为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听你一句‘对不起’?道歉也道得毫无诚意,连语气都没有起伏,师尊,你这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就算是我真心跟你道歉,就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你真的会接受吗?”李疏渺与燕辞楹对视,一人眼中静若山潭,一人双眸动若山洪,“你倒底想如何?”
燕辞楹一脚把门踹开:“出来。”
李疏渺的屋子不在长老居所之内,屋外是一片树林。燕辞楹看着李疏渺站到自己对面,开口道:“我虽叫你一声师尊,你却无一日尽过传道授业的责任。既然我如今已经入了魔,倪亦熙他们也觉得我辱没空杳仙宗,我也不想死缠烂打,师尊今日好歹教我两招,也算是全了师徒情谊。”
林间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些,空气中浮动着草叶特有的清新气味。李疏渺应道:“好。”
怜是被燕辞楹带走后,李疏渺也没重新铸剑,他这段时日使得不过是一把木剑。此刻他将木剑握在手中,燕辞楹手里的剑却叫他失神。
燕辞楹却没有抽出自己的佩刀,而是亮出了李疏渺的怜是:“弟子请师尊赐教。”
李疏渺的修为本就不算上乘,更何况就燕辞楹现在的本事而言,哪里还用得着李疏渺教他?二人交起手来,起初燕辞楹还收着功力,跟李疏渺你来我往地过招,打到后边就越来越狠,全然不像他所言的在跟李疏渺讨教,而是变成了一场不留余力的殴斗。
沈微明和倪亦熙等人赶到的时候,李疏渺正被燕辞楹一剑给挑了出去。他砸到草丛里,嘴角有鲜血缓缓留下,手上腿上都是伤口。他的肤色本来就白,这下一流血,脸色就更惨白了起来。
按道理来说,李疏渺这个下场是自作自受,但又不能全然这么论。倪亦熙手持丹枫冲到李疏渺身前:“你跟他打有什么意思?我来和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