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寰赴雪(140)
鹿苍节节败退,他道:“是吗?你可小心折在黄雀手里。”
莫惊春终于寻到机会,砍伤了鹿苍半截腰身,打得他不能再从地上爬起来:“我的事情,不用你费心。”
“那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鹿苍握着妒霄倒在地上,目光放在自己的王座,或者说王座上的楼弃身上,“你把狼崽子当狗养,迟早出事。就像我当初养你一样,你说对不对?果然把你抓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不过留你几日,又被你寻到机会!”
“可惜你没有,尽想着如何看我卑微求饶,鹿苍,这就是你的劣性。老实说,你想上我这件事,真是让我不爽极了。不过嘛,你杀了我又怎么样?就你这种人,多得是人想杀,可谓人人得而诛之!”莫惊春说着,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逐水,灵力化出了另一把剑。
莫惊春手中的剑叫鹿苍一阵失神,他看着水涵空,愣道:“这把剑,怎么在你手里?”
“不是都跟你说了?”莫惊春道,“我见了一个人啊。”
鹿苍不敢置信:“他……在哪儿?”
出于报复,莫惊春很不想告诉鹿苍湛若水的埋骨所在,他在此刻忽然就理解了,为何鹿苍这一类人爱看人苦苦讨饶,因为位卑沦落者求而不得,为恶者却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他们朝不保夕,却还要为了所爱而挣扎痛苦。莫惊春从未见过鹿苍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甚至从没设想过,这种神情会出现在鹿苍这样不可一世的人脸上。
但是莫惊春还是道:“窥月山,离古憔鬼窟很近。不过他的魂已经彻底散了,就算你去……不对,你没机会去了。”
鹿苍望着湛若水的故剑,忽然笑了:“你居然告诉了我。原来他就在那里……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
“之前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湛若水,你没答话。”莫惊春摸着剑身,“可他是自尽的,你当时说了那么多往事,这个怎么不说呢?”
“是不是我动的手,有什么差别吗?”鹿苍道,“他会死,都是我逼的。他自刎后,被他的族兄带走了,想来,他是死也不愿死在我面前。”
莫惊春的目光落到了魔刀妒霄上。水涵空此剑,入骨生寒,专克魔族,而妒霄造成的伤口,却如火灼烧,仙体一为它所伤,就无法愈合。这岂非是天生相对?鹿苍在明镜垢之时,必定用的是剑,刀道一定是他屠宗近魔后才改炼的。那妒霄是不是他刻意照着水涵空锻出来的?
“你上次说,要用我的剑杀我。这次,我会用他的剑杀你。”莫惊春沉声道,“这也是他的夙愿,他叫我,务必杀了你!”
莫惊春举起水涵空,尽管殿外一派喧嚣,可檐下的白花还是一如既往开得那样恬静。六年来,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一种轻松——终于要结束了。
水涵空映着殿外明光,被莫惊春握着斩下。鹿苍再一次从莫惊春身上看出湛若水的影子,仿佛此刻与他举剑相向的人,不是莫惊春,而是湛若水。
他的思绪回到百年前的那个雨夜,湛若水双手握剑,哭着看向他。他的眼睛是那样明亮,皎如星月,可里边却只有无尽伤楚。那时,鹿苍等着湛若水拿剑了结自己,可等了一会儿,水涵空却没有没入自己的血肉。
湛若水被他族兄扶着,倒在鹿苍的面前。血就像他腰间的水蓝色轻帛,正缓缓从他颈间流出。
故人与现世重叠,鹿苍不由自主朝莫惊春张开了怀抱。迎接他的是冰寒刺骨的剑意,水涵空刺入了他的心脏。
此刻没有有无钟,莫惊春也并非神泪转世,可鹿苍却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恶识正在消散。古老的传说重新闯入鹿苍的意识里。
历代魔神都将为心爱之人所杀。
原来如此……
鹿苍缓缓看向插在自己心口的水涵空,哪怕持剑的人是莫惊春,可这把剑的最后一任主人却是湛若水,水涵空早已对湛若水滴血认主,杀他之人,自然应当是湛若水。
湛若水喜欢他……湛若水居然喜欢他……
“哈哈哈哈……”鹿苍低低笑出了声,他以为湛若水不爱他,甚至讨厌他。可湛若水既然与他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肯跟他在一起呢?
两行泪从鹿苍眼角流出,他望着莫惊春,更像是透过莫惊春,看见了心上人。临死之际,鹿苍生出一种假设,湛若水叫莫惊春杀了自己,是否正是在借此,倾诉一句迟到多年的剖白呢?
鹿苍的唇角勾起一抹凄苦而满足的笑,原来不是每对有情人都能成为眷属。
鹿苍体内的恶识正在缓缓消散,可莫惊春却无法察觉。燕辞楹含笑走了进来,他与王座上的楼弃对视一眼,朝莫惊春道:“莫公子,你先带楼公子去医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