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8)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天要亮了,来,将我的后背划开,把魔骨剔了。”
魔刃闻言,‘咻’得从摹冽掌心滑走,飞出去老远。
这万年来每次他剔掉魔骨,痛得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魔刃总是在一旁急得“嗡嗡”振个不停,摹冽知道它不忍。
“我今日险些失控了,魔骨若继续疯长,同脊骨彻底融合进去,剔起来只会更痛。”
“阿庇,你舍得让我这么痛吗?”
摹冽只是轻问一句,魔刃便垂头丧气地飞回来了,摹冽摸摸它,笑道:“放心吧,我都习惯了。”
说是习惯了,可是当锋利的刀刃将皮肤切开时,那两扇伶仃的蝴蝶骨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鲜血顺着皮肤流淌到床榻上。
随着年岁增长,魔骨也会逐渐长大,直到完全占据整根脊柱,与之融为一体。
魔骨是左右魔心性的根本,若没有定期剔除魔骨,放任它生长,嗜杀的本性便会无法控制。
身为魔尊之子,与生俱来有着天下最强大的魔力,连骨子里流淌的血都是冷的。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苍生。
睥睨苍生才是他的天性。
除了他在意的那几个人,其余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
看不顺眼的东西、毁掉,让自己不快的人、杀掉……活在这世上,就是应当让自己活得舒服,这有什么不对吗?
在四岁那年来到天界之前,摹冽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后来,有个绿瞳小龙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每个死去的人,都会有父母、妻子、或丈夫、或子女,若只因为一时不快便要杀人,那么他们的亲人该会有多难过。
摹冽知道那种难过是怎样的滋味。
他想起被带往天界之前,那日,在魔界,尚为凡人的娘亲自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主动抱了他,他很高兴,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有娘亲疼爱了,可是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娘亲便自刎于他面前。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他心中本没有悲悯。
是燕执教会了他何为悲悯。
那些悲悯并不足以支撑他去爱护天下苍生,但他所在意的那两个人,在意这苍生,所以他愿意抑制天性,去守护他们、以及他们想要守护的东西。
即使这会让他很痛。
很痛。
三寸之长的魔骨被魔刃从皮肉中分离出来,挑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变成了一截发着暗红光的通透晶石。
摹冽此时已无力动弹了,虚汗湿透了他全身,魔刃急得在旁边呜呜乱转,每次摹冽都觉得,它要是化了形,定会哭得很伤心。
摹冽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它道:
“阿庇,过来,让我抱一会儿……我有些冷。”
魔刃当即飞过来挑起摹冽身侧的锦被为他盖上,随后小心地钻进了他怀里。
魔刃属火,可以散发热气,摹冽将它抱住,便不觉得那么冷了。
有时候摹冽觉得这把刃才是他的亲人,对他不离不弃,不像他的父皇和娘亲,一个舍得死,一个舍得不要他,都对他同样心狠。
摹冽抱着魔刃,很快就感到昏昏欲睡,他阖着眼,眼尾滑出泪。
“阿庇,我也想要阿执哥哥的乞巧节礼物。”
“想到他要同旁人在一起……我心中好不舍。”
第5章 求爱成功
文昌殿。
玉石案几上放置着一把九霄佩环琴,文昌星君端坐于案后,行云流水的琴声自他指间倾泻而出。
他身着白袍,头戴一根镶着月色琉璃石的抹额,虽已二百万岁,但看着与凡间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未有什么不同。
文昌星君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以至于近看连眼皮上细小的青筋都能看到,他坐在那里,像尊脆弱而庄严的瓷像,不可亵渎。
摹冽知道自己应当心怀悲悯,要一视同仁地爱众生,可他当见到这人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滋生恶念。
腰间的魔刃感知到主人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摹冽一把将它按住,锋刃划破掌心,他非但不松开,反而握得更紧,笑道。
“别乱动,你若伤他,阿执哥哥便再也不会理我了。”
主人手上见了血,魔刃立即便不敢动了。
疼痛让摹冽的心境逐渐恢复平静,他缓缓松开手,自虚空中走出,对着案几后的人作揖道。
“见过文昌星君。”
文昌星君手下的琴应声而止,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后,道:“……是你?”
摹冽拂身,算是回答。
近十八万年前,燕执的父皇受尚为凡人的枝玉仙君临终所托,将摹冽带回天界,给予他一个栖身之地。
燕鸢将摹冽带回九重天后,曾有意让摹冽和燕执一同拜文昌星君为师,但文昌星君不愿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