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那天的故事(14)
曾思兰十八岁的那年,曾家老太太去世了,曾思兰也在那之后不久失踪。傅家找了她很久,可毫无结果。后来有人说自己去一个海边小镇旅游的时候曾见到过一个长得很像她的女人。那个女人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在一起,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这个说法在当时众说纷纭的猜测里最被人采信。因为就在曾思兰失踪的同时,她当时的班主任老师也失踪了。而学校里早有传言,说曾思兰曾经给男老师写过情书,而早在曾思兰之前,这位男老师就曾有过搞大女学生肚子的劣迹。
文善真的妈妈傅念栀就是那个被送去傅家的大女儿。文善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小姨曾思兰。自己从记事开始,就和妈妈傅念栀还有林爷爷一起生活。她曾经问过妈妈关于小姨的事。妈妈说,自己和小姨虽然是亲生姐妹,可从小在不同的环境里长大,外婆去世以后,自己原本求了爷爷奶奶把妹妹接过来一起生活,可还不等自己这么做,曾思兰就失踪了。那个时候爷爷的病已经很重,奶奶的身体也不好。
曾思兰失踪后的两年里,二老相继离世。傅念栀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亲,变得孤苦无依。
还好傅念栀是个坚强又能干的女人,民宿被她打理得很好。她自己为住客做早饭,也打扫客房,只有在旺季的那几个月里才会招两名短期工来帮自己的忙。林爷爷在的时候,后院的花园都是由林爷爷打理的。林爷爷没了以后,傅念栀自己照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培土,打药,除杂草,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她每天都很忙,很累,可她从不叫苦。
文善真在麒城文化学院上大三。她的很多同学都憧憬着毕了业以后能去一线城市里闯荡,可她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她觉得自己会回到傅念栀的身边,就这样一辈子留在沁城留在素镇生活也不错。民宿依山傍水有花有草的,日子过得静而缓,每当侧耳倾听,便仿佛在望远方的流云,有一股悠悠然的温馨。
直到那一天,民宿里住进来一位老人,文善真被傅念栀带到那个老人的面前。老人眼里含着泪,有点不知所措地摸了摸文善真的后脑勺。面对老人慈爱的眼神文善真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才好的时候,听到了身后傅念栀的声音:“小真,他是你的外公。”
外公在二楼的一间客房里住了下来,第三天的早上,文善真和妈妈等着他下来一起吃早饭,可却一直不见外公的影子。文善真上楼去叫,门是虚掩的,推门一看,屋里空空荡荡,没有外公,就连外公的东西也不见了。文善真下楼去叫妈妈。傅念栀冲到楼上,见到空空荡荡的房间,脸色立刻就变得很难看。她什么也没说,一个人木然地走回楼下。
第二天早上,文善真看到妈妈很早就在厨房里为房客们准备早饭,似乎一切如常。她终于忍不住了,问:“外公在哪儿?”
傅念栀说:“我也不知道,他应该是走了吧。”
文善真问:“怎么这么突然?”
傅念栀摇摇头:“他只是又离开我了而已。”
文善真听出了妈妈话里的伤心,于是就不再追问。
得知外公死讯的时候,文善真陷入了巨大的如狂潮般袭来的震惊里。她呆坐在原地,脑袋被白光打中,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反应。潮水退去后,泪水涌上来。眼泪是为了外公,但更多的是为了妈妈。她为妈妈感到深深的惋惜。如果说,自己的人生里有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巨大的遗憾的话,那妈妈的生命里就有至少两个——有个如风一样的来去自由的父亲,还有一个只做了短暂停留就消失不见的爱人。不,应该还有第三个——她的亲妹妹,那个跟着男人跑了的曾思兰。
文善真考上大学那年,曾经半开玩笑地劝傅念栀卖掉民宿,她说,反正林爷爷也不在了,干脆咱们母女一起去麒城,大不了在麒城再开一家客栈。可傅念栀立刻就拒绝了。她说,我不能搬,就算是为了你的小姨,我也不能搬家。如果有一天,她在外面过得不好,或者是想家了,她也许还会回来的。
文善真知道,在这过去的小二十年里,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小姨。光是花在印寻人启事上的钱都不是个小数目。每次民宿里住进了家在海边的客人,她也会向人家打听。
可曾思兰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迹可寻。文善真常常在刚刚睡醒的清晨里见到母亲面带惆怅地望着后花园里的花出神。她知道,母亲又想念小姨了。她闭上眼睛,幻想着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自己那从未谋过面的小姨也许也正在望着一朵栀子花,想念着自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