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请闭眼(7)
向来寡淡的神色因着方才被人一通居高临下的抢白而挂了些许躁意,语气更是不善。
“啧,我出去三个月,期间你的薪水照常,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买房合同没谈拢,房租都不交了?房东刚刚找过来说要把我扫地出门。”
“……”
忽略“老板骂人的声音都这么好听”的第一反应后,方忖这才想起来,这个月晟霖苑的房租好像确实忘交了。
他是沈郁的三个助理之一,不同于其他两个工作上的助理,方忖学护理出身,主要负责沈郁的衣食住行。
这工作很忙,需要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外出有事得提前报备,可薪水却是同行难以企及的高度。
老板虽然脾气差,但出手大方,处事有原则,从来不发无名火。
方忖为人勤快老实,干了三年倒也相安无事,薪水还年年上涨。
只是今年五月初沈郁突然为了一个公益项目跑去西北山区,扔下工作室一堆事不说,也不让方忖跟着,只给他安排了个守房子的闲活。
方忖担心老李头不讲武德把房子卖给别人,便整天守在这狭窄的两室一厅里,除了点外卖就是躺沙发上发霉。
活么半点没有,每月初薪水还准时到帐,有钱有闲,舒服得他都有点飘了。
方忖登时记起去年文助玩忽职守搞砸了某个剧的配音合同后,被沈郁当场辞退的场景,不由得胆颤心惊。
“抱歉,我马上交。”
他说着,连忙退出通话界面,一次性-交完三个月房租,这才干巴巴地汇报:“交完了,等会我给老李头打个电话确认。”
说罢便噤声等待审判。
半晌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嗯”。
“……?”
方忖头皮被夜风吹得透凉。
这就过关了?看来老板今天心情还算不错。
他松了口气,顺杆儿转移话题:“买房子的事还是有点棘手,那老李头不差钱,房子就是他养的鸡,指着生蛋呢,好说歹说都不肯卖。老太太在这住了三十多年,期间多次想买,出价上抛百分之三十都没买成。”
他口中的老太太是沈郁的外婆。
老人家当年不同意女儿嫁给沈郁的父亲,渐渐和女儿断了来往,退休后一个人租住在晟霖苑。
倒不是没有买房的积蓄,老李头不卖,老太太年纪大了念旧,又不愿挪窝,这便一租就是三十年。
今年年初,老板好说歹说请她去临江阁住,配了两个佣人照顾饮食起居。
谁知道才住了半年,老人家嫌冷清,吵着闹着要回晟霖苑,老板拗不过她,便考虑把房子买下来。
沈郁阂了眼皮,把手机扔在茶几上,点外放:“没有人不差钱,得看这钱有多少。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包租公,心里自然有一杆秤,才三成房价可抵不上未来几十年的出租效益,何况这一带房价还在看涨。直接按市价两倍给他。”
“……”
方忖想吐槽一句“我看您就不差钱”,但没敢说,只小心提议道:“那要一点点抬价么?直接两倍会不会太亏?”
昼山是准一线城市,房价可不低啊。兴许抬到五成人家就卖了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三番两次妥协抬价反而养大他胃口和胆量,我也没这么多时间和耐心。”
沈郁耐着性子:“一口价,给他个期限,逾期作废,出价大方但态度要强硬。钱在你手里,主动权就在你手里,辗转反侧患得患失的只能是他。”
“知道了。”
方忖如同醍醐灌顶,老板确实不差钱,也不差脑子。
他心里有了底,声音也提高了些:“您放心,我马上去办。那您要回临江阁么?我让司机现在来接您。”
老板平时都住临江阁的半山别墅。
沈郁顿了片刻。
他今天下午刚从西北山区飞回昼山,机场离晟霖苑比较近,便让司机给他送到这儿了。
只是回来看看房子的情况,压根没打算在这里过夜。
倒不是嫌这里简陋,他大学期间都住在这儿,每块瓷砖、每个转角都轻车熟路,反而比待在偌大的临江阁要安稳。
只是这老房子空闲太久,房间里很多角落都有霉味。
不大刀阔斧收拾一遍,很难住人。
沈郁指尖轻敲着烟灰缸,不知想到了什么,转眼间改变了主意。
“等会儿让阿姨过来打扫,我这段时间住在这,”他说完,伸手摸了摸身上那套在青原山区集市上买的廉价衣料,“拿一个月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过来,顺便取走你的外卖,味道很刺鼻。”
“……”
方忖应承,心里却对着自己点的鳗鱼饭默默流泪。
老板回来得急,家里的厨师还在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