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西沉[暗恋](80)
期间,邹立新也偶尔有回来过。
后来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也曾回来看望过一两次,再后来,就只有吃穿用度的钱,以及一沓厚厚的放在信封里的钱。
周遭的街坊邻居都说,你爸爸发达了!等着以后接你和你妈回城里享福呢!
县城里的母女两,过的并不好。
时常被欺负,邹婵被隔壁的男孩儿用砖头砸了头,邹文清上前理论,也只有被欺负哭的份儿。
因此,小时候邹婵最大的期盼,就是等着父亲的回来,替她和妈妈报仇。
然而,邹婵等啊等,却迟迟没有等到那一天。
她以为可能只是很忙,又或者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很多身不由己,以为自己只是和县城里其他的留守儿童一样,爸爸在外地打工,只是她的爸爸更忙一些,因此过年都回不来,又或者他的爸爸在更远的地方。
不曾想,其实就在不远的A市里。
后来邹婵上了初中。
邹立新和家中的联系越来越少,寄回来的东西,也从一个月一次,变成了一年半年一次,甚至到后来,几乎断绝了联系。
那个时候的邹婵,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也逐渐窥探到了成年人的世界,对父亲有了种种悲观的猜测。
可再微弱的希望也是希望。
希望,是这个世界上再好不过的东西,也能是潘多拉魔盒里的毒药。
有一天,大姨从A市回来,忽然神秘兮兮将邹婵的母亲拉到一边讲话。
随后,又过了一个月,一个美艳的夫人来到了家中,考察了一番家中的情况,和邹婵的成绩。
然后,就用一种邹婵至今难忘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像是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似的,随后问:“你今年多大了?”
邹婵说:“十五了。”
下一秒,美艳的夫人,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捂着嘴到一旁吐了起来。
原本平静的面具被撕碎,裸露出原本苍白脆弱的模样。
一边呕吐,一边蹲在垃圾桶旁边呐呐道:“居然只差一岁……一岁……”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犹如疯子一般,彼时的邹婵被吓得不轻,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随后不久,邹婵就和母亲一起搬家,在大姨一家的帮忙下,搬到了A市市区的城中村里。
那时候的邹婵还问邹文清:“妈妈,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然而,邹文清却用一种非常低沉的语气说:“咱们去找爸爸。”
彼时的邹婵没有瞧出妈妈的不同,她沉浸在要见父亲的喜悦里,却忘了注意留意母亲日渐消瘦苍白如纸的面容。
直到,邹文清第一次带着邹婵上门索要生活费时,见到另一个身着公主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以及那个美艳夫人时,邹婵才好像感觉到有些惊慌,没看明白前,先感觉到了一片冰凉。
她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和另外的人住在一起,好像还有别的女儿;也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她和母亲去父亲家里变得像是在做客。
过往十五年酝酿的期待,一夜之间,碾碎成渣,随后才后知后觉,那一岁的含义。
成为了一道刺在心底里最为锋利而又隐秘的伤口。
女生穿着公主裙,和穿着破旧白T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女眼神木木地看着邹婵的方向,随即泫然欲泣似的忽然转身,跑上了楼,拖鞋踩在楼梯上,啪嗒啪嗒作响,裙摆纷飞,连伤心的样子,都像极了城堡里的公主。
无论何时回忆起那一天。
邹婵都感觉到,自己有一半的灵魂,被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天。
彻底地死去了。
直到后来高三,母亲永远风声鹤唳,害怕她步入自己的后尘,为了防止她早恋,刻意剪去她的长发,穿最朴素破旧的衣服。
很多很多东西,就在无形中,慢慢地死掉了。
电梯里,传来‘叮——’的一声。
有乘客赫然站在楼梯口,等着上电梯。
邹婵这才有些回过神儿来,忙擦了把眼泪,在路人异样的眼光中,胡乱地朝地下车库里无人的角落里走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匆匆忙忙。
邹婵根本就忘记了按电梯按钮,索性到了哪儿算哪儿。
黝黑、僻静无人。
邹婵随意找了个靠柱子的地方蹲下。
随后,慢慢把脸埋进了膝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