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眨着眼。
沈二手指把玩眉笔,温温和和:“我似乎不是很熟练。大约忘了些东西,提前向你道歉。”
其实师兄以前顶多为她套上衣服,偶尔帮她梳下头发,更亲密的梳妆,他是没做过的。
缇婴出于自己的隐秘私心,悄悄哄他,实则也有几分紧张。
她却睁大眼睛,毫不心虚:“你做什么,都是极好的。”
……直到沈二的眉笔在她长眉上勾得力道不对,重重划出一道,让她的秀美变成浓眉,缇婴额心直跳。
沈二见她一瞬间就想暴起。
他冷静旁观,她却仍是忍了下去,冲他露出勉强的笑。
沈二看出她的魂不守舍。
可她自怜坚强,倔强无比:“哥哥画得很好,我就要你。”
她勾住他袖口。
沈二垂下眼,望着她玉白手指。
他心中生起更多情绪,细品之下皆是浓烈又绵密,陌生又熟悉。
他初来乍到,以怪物之心,学人类之心,起初便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便难免失控多些,意外多些,情绪重些。
一身欲念缠身,偏要循循忍之。
沈二温和地擦干净画错的地方,说:“我重新来。”
缇婴眼中忧愁,若有水雾闪烁,对他十万分不放心。
但为了不打击师兄,她还是忍痛点头。
沈二眼中笑意更深。
……她实在可爱。
以前她见到他就沉着脸,哪能见到她这一面呢?
兄弟二人在里间坐于妆镜前,一紧张端坐,一俯身相就,细软的毛刷在少女脸颊上拨动。
沈二画得分外认真。
缇婴起初心猿意马,想趁机歪他身上,但她见他实在不熟练,怕他弄毁了她的脸,便十分局促,大气不敢出,只怕打断了他。
沈二则看得更仔细些。
他起初说,缇婴如此狼狈,并非他虚言。
她自然是秀美漂亮、让他一见钟情的小仙子,但细看之下,便能看出她的苍白、憔悴。
没有脂粉的掩饰后,她眼睛下两团乌黑,可见睡得不是很好;鼻尖长了一颗痘痘,可见平日心神焦虑烦躁,压力很大;润红的唇上有一点白,细白的颊上褪了一点皮……还有发尾微黄,发丝躁乱。
少女的美丽干净,是需要人精心呵护的。
若是没了,再天生丽质,也难免打些折扣。
而沈二见她这样,便知她平日过得拮据艰难,日子苦顿。
……可她竟然不说。
是他连累的她吗?
沈二心中猜测这些,他终于为她红唇涂上口脂。他听到她松口气的呼吸声,心中不禁生笑。
他问:“涂不涂丹蔻?”
缇婴犹豫后,在师兄水平粗劣与贪婪欲望间,仍是诚实选了后者:“要!”
沈二便托起她的手指。
想来涂个丹蔻,沈二不至于做不好。
缇婴有点儿放松下,晃着腿,说起一些事:“你昨日不是说,你变成这样子的过程有点复杂吗?你不要告诉我吗?”
沈二顿一顿。
他便讲起他如今的情况。
说起他起初的意识混沌,后期的一点点清醒:“……等我有念头时,便已是现在的样子了。我夺舍了沈二,借此离开秽鬼林。”
缇婴既心疼他的遭遇,又很迷惑:“……夺舍人,就能离开秽鬼林吗?”
沈二:“寻常情况下,应该是不行的。但是沈二体内有些异常……”
他沉默一下,说话悠缓:“我打听过,他出事前,去过秽鬼林猎杀秽鬼。应当是那时候,他身上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些东西导致他的伤重昏厥,给了我可承机会……他身上那些不干净的气息,我分外熟悉,应当是来自秽鬼林的某个地方。
“我正在秽鬼林中找,看那到底是什么。
“对了,昨夜操控秽鬼想杀你的气息,与沈二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
沈二玩味:“我竟不知道,秽鬼林中藏着什么,能从我手中,夺取对秽鬼的控制。”
他说话慢条斯理,解释前因后果,也说清楚,昨夜控制秽鬼追杀缇婴的人,并不是他。
缇婴自然信他。
可缇婴同样茫然:“据我所知,无支秽已经是非常厉害的存在了。顶多、顶多……从你们中杀出一个秽鬼王,成为无支秽中最厉害的存在。难道你说的是,秽鬼林中已经诞生了一个秽鬼王?”
就好像……玉京门诞生的那一头?
万千无支秽中杀出来的秽鬼王……可比玉京门那头,可怕得多了。
沈二:“应当没有吧……应当是别的一些东西。我还在琢磨。”
他陷入沉思。
缇婴陪他想了想,没有想出来,便把这难题抛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