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在临死前,才听到了留声螺里我的声音。那时候在海中,我见他骨血一点点消失,他朝海中沉去,我见他根本没有求生之意,他没有向我游来,没有想努力握住我的手。但是,在听到留声螺里的声音后,他就向我伸手了。
“我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他临死前,让他听到那些呢?让他心生遗憾呢?或许他还十分痛苦自责吧。我为什么没有处理好留声螺呢?
“而今,我连他的一道声音都没有留下来。
“如果我天资驽钝,如果我并不是他期待过的有希望成为仙人的修士,如果我无法学会完整的大梦术,如果完整的大梦术也并不能复活人……那怎么办呢?
“那么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那你就去死’呢?”
她泪光点点。
她不想哭。
哭泣实在软弱。
如果眼泪不能作为工具,就不值得让人知道自己的软弱。
这是她早早的倔强,是她的任性。可她此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泪水一滴滴溅在腮上,缇婴仰望着夜幕中的星火银灯,喃喃自语:
“是不是因为我说,‘那你就去死’,他才真的决定去死呢?
“他其实试图挽救过,他并不想死,他在做决定前尝试过……可我却让他去死。
“一定是因为我太坏了,脾气太差了,本意不说出口,让人误会,他才走到这一步的。我再不骂人,再不发脾气,再不任性了……这样的话,师兄可以回来吗?”
缇婴慢慢低下头。
她看着指尖染成灰烬的符纸。
符纸被风吹散,万事万物皆回消失。
缇婴轻声:“那个喜欢我、接受我、哄我的师兄,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那个问我要不要与他结缘的师兄,是否彻底消失?是不是再不会有人在夜里抱着我教我法术,我不肯好好学,他也不生气,却还是耐心又坚持,非要我学会。是不是我拚命地赶往玉京门救他,其实在做无用功呢?
“他其实不相信我喜欢他,对吗?因为我说让他去死……我喜欢他的话,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我太幼稚了对不对,太像小孩子了,始终长不大对不对?和一个小孩子在一起,师兄很累对不对?
“那么多过往,我记不住,就再不存在。那么多爱,我不珍惜,便再也没有。我们经历的一切,仅仅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虚妄么?”
白鹿野蹲了下来。
他慢慢将缇婴拥入怀中。
她哭得发抖,哽咽无助。
白鹿野哑声:“不会的。你们有缘,你又修得厉害本事,他会回来的。”
他悄然伸手到后,一道法诀,按在了缇婴背后所背的竹篓上。
缇婴哭得难受,并不知道二师兄的动作。
而白鹿野心知,他不能再犹豫,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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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曾拜托他一件事。
但是他始终怀疑那件事是否应该。
在江雪禾死后,白鹿野也下不定决心去做那件事。
可是今夜看到缇婴如此,白鹿野便知自己没有别的退路。
……不愧是江雪禾啊。
他算透了一切。
可是——
江雪禾,你怎能低估缇婴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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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被白鹿野哄睡。
次日,缇婴被毕方拦住,莫名其妙与这只大妖答非所问。
缇婴觉得少了什么。
她到处找不到自己的竹篓、找不到二师兄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怒火上涌。
失去理智。
缇婴与毕方打斗,推开毕方,用各种手段追寻白鹿野。
她一路追杀,竟回到了中州,甚至到了秽鬼林外。
缇婴怒火冲天。
她用出持月剑,剑锋直指白鹿野。
在她赶来一瞬,她正好看到白鹿野将竹篓掀开,朝秽鬼林方向扔去,任由竹篓被那座封印着的鬼林吞噬。
缇婴:“白鹿野!”
她目生仇恨,眼若滴血。
白鹿野狼狈躲开她的攻击,白鹿野及时的一句话,让缇婴的剑停住——
“如果,这本来就是他的遗愿呢?
“如果,他要以无支秽的方式复生,本就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法子呢?”
白鹿野怕师妹失去理智,急促说完:“这个法子自然不确保,所以他不想说。但是他想试一试,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狂妄想法,可那毕竟是江雪禾啊。
“我只是怕这个法子没有用,才不告诉你。但是他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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