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听到缇婴语调怪异地问他:“师兄,你真的是偷衣贼?你真的会做这种事?你怎么、怎么……”
她说不出糟糕的词,便支支吾吾,悄悄看他。
江雪禾定定神。
他绝不能被她真的看作坏人,得她日后提防。
但是发带在此,铁证如山,他只好认了。
江雪禾道:“何来‘偷’?这本是你给我的,我在梦貘珠的幻境中见你不会梳发,才给你用。但你之后却像是忘了一样,我只好自己取回。”
缇婴目瞪口呆。
她反驳:“这本来就是我的啊。”
江雪禾:“可你已经不要了,给了我。”
缇婴要再说话,江雪禾快她一步,拿捏住她:“我可有与你确认?我是否问过你?是你嫌发带沾了无支秽的血,我洗净后给你,你也不肯要。
“既然给了我,如今我不过是拿回来而已。”
缇婴气得跳起来。
他实在强词夺理!
可她胡搅蛮缠起来,还要胜过他的“理”一分。
她快速将发带往后一抛。江雪禾抬手要夺,她当机立断挡住他动作。她挺起胸扑撞过来,江雪禾当然不好再动手。
江雪禾与缇婴一道侧头:发带飘飘然,落到了淬灵池中,浮在一片雾濛濛的水间。
江雪禾低头。
缇婴眸子圆润又漆黑。
她问:“你是不是真的想要?”
江雪禾:“……嗯。”
缇婴问:“为什么?”
江雪禾心平气和:“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贴身物件,第一次收到礼物。”
缇婴愣住。
缇婴:“可我没有‘送’啊。是我不要了的啊。”
他目光落到她脸上。
他温柔而平静:“对我而言,那是一份牵绊。”
缇婴怔忡。
她依然心硬,回过神来,缇婴坚持:“我没有‘送’。那是我的发带,我不喜欢不相干的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收藏我的东西。很恶心。”
缇婴以为他听她这样的话后,会如往日一样沉默。但江雪禾却反问:“我是不相干的人?你觉得我恶心?”
缇婴奇怪地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地缚灵困住师兄的虚妄……让师兄改变了一些?那是什么样的虚妄,如她的一样可怕吗?
她心中这样琢磨,口上便心虚气短起来,小声:“你当然不恶心啊……”
江雪禾松口气。
他目露一些笑,心想:她应当还是对他有些不同的。她应当不会忘了他吧……她应当不会嫁给别人吧……
缇婴抬头,忽然狡黠问他:“师兄,我把发带送给你好不好?”
江雪禾睫毛一颤,眼波流离,光华粲然明亮。
缇婴亲昵地搂着他脖颈,一改自己在他来之前独自泡水时的阴郁黑脸,娇滴滴道:“我可以把我的贴身之物送你,可以让你拿着我的发带。我把它当礼物送给你,是我愿意送你的……
“这就是、就是……信物!”
她本想说情人之间的礼物,但她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叫什么,便直言“信物”。
江雪禾大约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却没有开口质疑。
缇婴厚着脸皮把话说完:“只要你亲手把发带拿到,我就送你了。”
江雪禾:“当真?”
缇婴翘下巴:“哼。”
江雪禾抬手便要施法,缇婴连忙抓住他手指:“是要你亲手拿到。”
江雪禾想了想。
他抬目看向那漂浮在水面上的发带,再低眼瞥缇婴。
缇婴对他露笑,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雪禾便温声:“好。”
他轻轻推开缇婴,一步步朝淬灵池走去。
缇婴站在原地,心肝噗通,目不转睛地看着清水一点点漫了师兄挺拔的腰身,继续朝上。他的袍袖松松地落在水面上,背影又长又秀,端有一段他人没有的气韵。
发丝浮在水上,缠上他宽阔肩膀。
他一步步朝下,手一点点够到那根发带……
但是不够。
缇婴忽而施法,让水面上的发带又飘远了一些。
江雪禾回头。
隔着漫漫水波与氤氲雾气,缇婴看到师兄形状狰狞而游离的伤痕下的面容。他睫毛上沾着点点水雾,眼睛又黑又静,十分的气势凛然,又十分的秀色可餐。
诡异妖冶,柔与厉轮替,笼于一人身上,缇婴难以抵抗。
缇婴蹲了下来,伸手撩拨水面,朝他泼水。
她故意道:“我又没说我不能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