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落落飞花自窗外飞入,她打开蒙眼白布。
南鸢一双清露湛湛的双眸露出来,向他看去。
她的眼睛望过来时,分明没什么情绪,白鹿野心间却重重一僵,好像被她定住神魂一般。
他忘了呼吸,好一阵子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汗。
他摇头轻笑,敛目看她:“如何?我有没有骗你?在你能看到的未来中,我是不是陪你回巫神宫了?”
南鸢静静地看着他——
在她能看到的命运中,他抛弃了她。
他没有跟她回巫神宫,江雪禾一道传讯、缇婴一个身影,就叫走了白鹿野。
她看到缇婴在哭。
她看到白鹿野毫不犹豫地跟着缇婴离开。
在南鸢能看到的所有天命丝线中,她都能看到白鹿野的“背叛”。
没有一次,他会选她。
—
而面前,这少年正弯着眼睛,眼中盛满碎光,宛如星辰,笑问她:“我可有骗你?”
南鸢心想,他真是俊秀。
每次她睁开眼,都觉得他是她看过的所有人中,最俊秀的那一个。
修习天命术的人,很难拥有任何惊喜、惊吓。
此时她所看到的未来,对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不错。不错的未来,便没必要改变。
如果缇婴哭了,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南鸢的回巫神宫,比起那些,并没什么重量。
强于天命之人,必将困于天命。她不想因知晓什么,而受困于什么,惶惶不可终日于什么。
—
南鸢重新蒙上了眼。
她声如泠泠玉石,欺骗了白鹿野:“是的。你会陪我的。”
白鹿野松口气。
他对她露出笑。
这种笑,她在“天命”中看到了。
她这样清淡的人,此时觉得,让他事前相信他没有辜负她,其实也不错。
南鸢:“白公子,陪我去放纸鸢吧。”
—
缇婴这边,几日下来,都没有见到江雪禾醒来。
她与他一同待在深山老林中,每日除了修行,就是发呆,渐渐也觉得无趣。
这不是她期待的玩乐。
她以为师兄带她出来玩,避着人群,会刺激而有趣。事实上,师兄一直困于那反覆的黥人咒,根本顾不上她。
唯一的好事大约是,缇婴发现他的体温在一点点恢复。
那萦绕的黑气,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面上的伤痕已完全消失,手臂上不再白骨累累,生出了些肌肤。
这说明,他就快要重新将黥人咒关回去,恢复正常,可以清醒了。
缇婴欢喜之余,发起愁:身上钱物都送给白鹿野和南鸢了。
师兄醒来,连杯热茶都喝不上,也不能抱着她亲一亲,就又要操心持家之事了吗?
缇婴少有地生出体贴之心。
平时都是师兄想办法赚取人间财物来养她,今日他受伤,轮到她来养他。
缇婴陷入烦恼。
她去赚钱时,总不好把师兄丢下,一个人离开吧?
缇婴便试了试——
她在江雪禾身边布下传送阵。
—
如缇婴这样的修士,赚钱方式一般都是捉妖。
不过她问了问,发现此地没有妖。
去客栈刷盘子实在掉价,又赚的少,缇婴看不上。缇婴挑挑拣拣,最后靠着脸美声甜,靠上人间一杂技团,陪他们一同卖艺。
杂技团多了个新面孔,小姑娘虽然经常性脸臭,但胜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本事又那么厉害,那么能打,很快征服了所有人。
缇婴分到了一些赏钱。
不过那些人看她年纪小,便分给她的钱少,在其中偷偷耍奸。缇婴没有经验,并不知晓,倒是对每天一点点铜板分外满足。
到黄昏的时候,缇婴不和那些杂技团一起吃饭。
她跑去没人的巷子,用灵石布下传送阵,把江雪禾接过来。
江雪禾仍是青衫落拓、静坐修行的端然模样,缇婴热心地围在他身边,好玩而笨拙地,拿湿帕子为他擦脸,嘴里念叨讲述自己一整日的经历。
她兀自说得开心。
给师兄擦脸,又因新奇而充满了趣味。
缇婴用手指轻轻碰他睫毛,他一颤,她便露出笑。
缇婴喋喋不休:“师兄,我一整日赚了十个铜板呢!可是人间食物好贵,一个包子就要两文。难道我要辟榖吗?哪有在人间玩,还要辟榖的,我不要。
“师兄,你平时都是怎么养我的啊?我是不是花了你好多钱啊?不过你是师兄,你养我是应该的。
“唔,等你年纪大了,我也会孝敬你的。”
缇婴偏脸,想一想江雪禾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模样,不禁乐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