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微微出神。
她昔日就是被他皮相所迷,去隔壁的千山玩耍,在万木枯败间,看到了坐在净池边的江雪禾。
她回去告诉师兄师姐,说千山多了一个修士,大家都不相信,说她胡说。
那是一个实在存在感低弱的小修士,缇婴将江雪禾看作是山林野修——问他什么,他都回答;他却从不起头询问她。
他也不见她的师兄师姐、同门师父师伯们。
天阙山压着千山定亲,她其实没什么底气,不确定他的心意,但他只是看了她半晌,目色惊讶、迷惘,之后是若有所思,他点了头。
现在想来,从他“惊讶”开始,就应当打住的。
他根本不理解她的感情,他只是觉得她有趣罢了。
魔女回想这些,冷冷开口:“我又做你接受不了的事了?”
仙人一怔,没想到她会愿意与他说话。
他抬头看她一眼:“没有。”
他似想安慰她,多嘴了一句:“你做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
这话却倏一下,点燃了魔女的怒火,让魔女想起了两人的不同。
她阴阳怪气:“你当然可以接受,你又不在乎。”
江雪禾叹口气。
他道:“我在乎你,我没有骗你。我希望你开心一点。”
魔女满是戾气的眉眼,在此怔住。
她道:“师兄。”
他抬头。
魔女看着他:“我永不会开心的。”
他怔住。
他道:“我会陪你的。”
魔女道:“我迟早归于混沌,救无可救,你陪不了我。”
她倾身,俯到他耳边,声音甜下来,诱哄他:“……你想救我吗?”
仙人一动不动,半晌“嗯”一声。
她坐到了他怀中,搂住他脖颈,甜蜜道:“师兄,你帮我杀干净仙门所有人,助纣为虐的不够,知道玉京门计划却装不知道的人,也该死。没有去救的人该死,事后嚼舌根的还是该死……让我们杀杀杀!”
她杀气深重。
仙人看到了她的魔气丛生,沿着她的灵脉,侵蚀她的一切。
那魔气顺着他的身体向上攀爬,魔物极尽诱惑本事,要将他变成她手中杀戮的刀:“……师兄,只要你帮我杀干净这些,我会跟你回去。
“到时候,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和你捣乱了,我乖乖克制自己的魔性,跟着你修行,跟着你修仙,生生世世陪着你,好不好?”
仙人面容低垂。
他心中空茫。
他知道她此时所言所行皆代表了她的无可救药,他想救她,却不知如何救。
仙人只好将仙力输入她体内,帮她缓一缓魔性。
他怀中依偎的少女一点点僵硬,眼睛抬起,懵懂又怔忡地看着他,他便知道她又找回了一些人性。
魔女缇婴问他:“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她连刚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仙人沉默片刻。
他抱住她,轻声:“没事的,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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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状态很差。
她反覆无常,脾性暴戾,动不动就会发火。
她的暴怒,与现实中缇婴那种小打小闹不同。待在她身体中的缇婴,都要被魔女的糟糕状态吓得一惊一乍,惶然十分。
魔女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魔性的难控。
有一日夜里,她睡在石榻上,醒过来时,看到仙人又在为她输送仙力。
她看他半晌,缓缓说:“师兄。”
仙人知道她一清醒,就要折腾。
他应了一声。
他听到魔女说:“师兄,我恨你。”
仙人搭在她脉上的手指定住。
他垂着眼。
躺卧着的魔女看不清他神色。
她盯着他,看到他又一次,轻轻地“嗯”了一声。
魔女继续:“我知道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想拉我回头,可我还是很难过。
“我更难过的是,你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你连问都不想问。”
仙人江雪禾微微抬脸。
他顿悟了她的想法,微有迟疑:“……你在难过什么?”
魔女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
她却叹口气,从座上爬起来,依偎向江雪禾。
他习惯她的靠近,并没有推拒之意,直到她伏到他耳边,半真半假:“师兄,即使我魔性深重,无药可治,你也会陪我,对不对?”
仙人点头。
她问:“那我消失了怎么办?”
仙人以为她态度终有松动,心中竟有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