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一路跟着这只队伍,跟到了一山庙中。
这行人进山庙躲雨,轿夫们躲在一旁说话,商量着婚嫁时辰,缇婴猫进破漏的山庙中。
庙中有一神女雕像,然斑驳不堪,半身被毁。神女垂目,怜悯因它的脏污而变得几分诡异。
神座底下,很多划痕,勾勒出模糊的字眼,看不清楚——“……眉……呈……不应。”
看不懂。
缇婴瞥一眼神女像便收回目光,她一把捂住了那从轿中出来、摘下喜帕的妙龄新娘。
缇婴:“嘘!”
她怕出意外,出手间就掐了一道封口诀,让新娘开不了口。
新娘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她。
缇婴上下打量她一番,便伏身过去,从新娘身上扒衣服。
她小声:“姐姐,你的嫁衣,还有花轿,借我用一用。我把你留在这里,掩住你的气息,让人找不到你……你放心,我不是要抢你的夫君,等我到了夫家,替你拜了堂,我就回来,把你换回去。”
新娘大惊。
新娘开不了口,却拚命冲她眨眼睛,着急非常,眼珠快要瞪出来。
缇婴狠心,当做看不到。
她把一张符纸塞到新娘怀里,努嘴:“喏,你看,这是‘日行千里符’。你这样的凡人,当然没见过,但这是真的,我可不是骗子。
“等我拜完堂后,把你接到你夫家,你就知道了……姐姐,你忍一忍哦。”
她抬手,敲晕了新娘,然后手忙脚乱地换上新嫁娘的衣服。
她拿着喜帕琢磨时,听到轿夫门交谈着进门。她连忙把新娘藏入角落八仙桌下,自己盖上头盖,爬入轿中。
一会儿,抬轿的八人,回到了花轿边。
一人道:“姑娘,你受些委屈,道长必会救我们的。”
轿中的新嫁娘缇婴茫然眨眼。
她觉得他们话说得奇怪,怕露怯,便含糊地“嗯”一声。
这声音些甜些软,与真正的新娘不太一样。但毕竟只有一个音,轿夫们又晓得她必然害怕,便不疑有他。
又一人善心道:“天快黑了,咱们不能再躲雨了,得赶路了,不能误了今夜的良辰,不然……他们会怀疑的。”
缇婴惊讶。
她心想:好奇怪。
这么大的雨,还要怕误了良辰。那新郎官是不是有些过分,不怕新娘赶夜路出事吗?
算了,反正她一向弄不懂人间的道理。
他们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缇婴又应了一声“嗯”。
轿夫们便抬起花轿,出了山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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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身着雪色道袍的江雪禾,出现在山庙中。
他目光逡巡一番,从角落的八仙桌下,将昏迷的新嫁娘带了出来。
他在这女子身上留了气息,这女子久久未挪位,他疑心有变,便前来救人。
而到山庙一看,轿夫们走了,竟然只留下昏睡的新娘。
新娘身上的嫁衣还不见了……
江雪禾面不改色。
他在女子面上轻轻一拂,半晌,新娘迟钝地醒来,看到了面容清隽、宛如浮云的少年公子。
小雨淅沥,天色昏昏,无比静谧中,她呆呆看着这美少年。
江雪禾俯身,温和询问:“姑娘不是自愿登门,说愿代柳姑娘出嫁,好引出妖魔吗?为何姑娘半途反悔?”
他声音轻柔,神色恬淡。
半边金身斑驳的泥塑神女像在后,少年跪于她面前,面容低垂,睫毛浓卷,呈几分妖冶的冰凉。
新娘打个哆嗦,忽有一种她若答得不好,他便会出手杀她的感觉……
不,江公子是良善之人,绝不会杀她的。
新娘慢慢回了神,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急急忙忙来拽江雪禾的衣袍:“公子……”
江雪禾手朝后一拂,她摸了空。
她没有注意到,只着急无比:“我没有反悔!我原本好好地坐在花轿中,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闯来一个穿着男子衣物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胡言乱语,说什么要代我嫁人,我冲她使眼色,她也不搭理……
“那小姑娘也许有些道行,但必然不是我们要捉的妖的对手啊!她根本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就坐上了花轿,若是因此遇害,那怎么办?”
江雪禾淡然。
他冷漠地想:若是遇害,只能是活该。
什么小姑娘不好好在家坐着,抢别人的活?
江雪禾面上颔首:“我知道了,我亲自过去。”
新娘:“可你若亲自过去,那妖怪不就不敢出来了……”
江雪禾:“无妨,我会想法子的。”
他仍跪在新娘面前,身形却瞬间消融,散于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