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被褥中的少女娇小、羸弱、唇瓣毫无血色,面颊又被烧得绯红艳丽,沾着面颊的发丝汗湿,闭着的卷睫,也沾着许多水雾。
她蹙着眉,似忍着极大痛苦,一直在微微发抖。她口中呢喃不住,皆是一些混沌的梦话。
“什么?”江雪禾贴耳凑过去。
她呢喃着:“师兄……”
江雪禾目光幽静。
他低头看着她,心间迷乱又迷惘,他的一颗心即将动摇时,冷不丁,看到了她露出被褥的一截手腕。
她手中抓着一个玉佩,脸贴着那玉佩。
那能带给她安全的物件……不是江雪禾的。可能是白露野或者陈子春的吧。
江雪禾怔怔僵坐。
他半晌轻声:“你要的师兄,到底是我,还是别人?”
他问:“是谁都可以吗?”
可一缕神魂的话,睡梦中的缇婴又怎可能听得到?而且……她如今看起来这样惨淡,情形这样不好。
江雪禾望半晌。
他到底不忍苛责,到底因自己对妹妹的一腔照顾心过了度,而缓缓俯身,用灵力轻轻抚慰她。
江雪禾声音低哑:“别担心。让师兄想想法子。”
他思索着,该如何与白鹿野交流,提醒白鹿野多照顾照顾缇婴。缇婴灵根有损,她很痛的……她这么痛,白鹿野怎能不留下陪她?
江雪禾用自己的灵力一点点帮缇婴疗伤,又试图哺给她灵力,帮她补一补枯竭的灵池。
也许是真的有效,她面颊上的不正常的嫣红色消退了些。然而绯红褪去后,她脸色便苍白无比,看着更加纤弱可怜,让江雪禾忍不住给她输送更多的灵力。
神魂渐渐开始黯下。
江雪禾知道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这缕魂的力量就要被他用完,他本体也会受到反噬……那些长老和管事日日监督他的识海,会发现他的踪迹的。
江雪禾轻声:“小婴,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时间差不多了。
他起身便打算重新化为烟尘离去。
软褥间的女孩,就在这时睁开了眼。
她声音很软很轻,弱小无比:“师兄……”
那声音好轻。
江雪禾却听见了。
他转身俯肩,看向眼神迷糊的小姑娘。
她额上尽是冷汗,唇被她咬得出了血。他想为她擦一擦,却因为不能动用过多灵力,而无能为力。
他只是俯眼看她。
缇婴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账内又暖又凉。
帐子被风卷起一角飞扬,缇婴恍惚地看着少年师兄。
他周身的清润萤光本是神魂的痕迹,本代表着这不是他的本尊。但缇婴沉睡在自己的梦中,弄混了一切。
她误以为她是那个站在一山坟墓前的魔女缇婴,而师兄从后搂抱着她,四方流萤飞舞。
缇婴眼中的水光,徐徐凝聚。
江雪禾一愣后,身子俯得更低。
他不想耗损灵力,神魂便碰不到她。他只好贴着她眼皮,轻轻吹了一吹,试图吹散她眼中的水光。
他柔声哄:“别哭。”
缇婴浑浑噩噩:“你别走。”
她与梦中的魔女缇婴感同身受,她心脏一抽一抽的痛。众叛亲离后,她其实很舍不得那唯一主动找她、试图带她回家的少年师兄。
梦中的魔女懂事地想要放手。
任性的缇婴,却一目不错地看着师兄,想要他为她留下。
缇婴受伤好重,少年的气息拂在她眼睫上,她哽咽:“我想要、想要……”
江雪禾目光晃一下。
他懂,慢条斯理:“你想要被人伺候,我知道。”
他沉默一下,不知是该分辨照顾与伺候的区别,还是说自己可以。
而正是他这一迟疑,粉腮贴着软枕的女孩抽抽搭搭地摇头,直说不是。
她糊里糊涂,在梦与现实的短暂交接时,说不清自己的害怕与惆怅。
可是有一点很明确——
缇婴哽咽:“我想要你。”
江雪禾倏地抬头,向她看来。
这个小姑娘,依然睡得迷糊,痛得难受,话也说不清,人也不清醒。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费力地张开手臂,想留住江雪禾。
她来搂他脖颈:“师兄……”
手落空了。
她的手根本碰不到神魂,从那道影子上穿了过去。
缇婴呆呆地看着。
她没有再落泪,眼神却空空的,沉沉地。她苍白纤弱,一点表情都没有,却让江雪禾心脏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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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帐缠缠。
江雪禾缓缓俯下,发丝落到她面上。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缇婴仰着脸,盯着他乌黑如墨玉的漂亮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