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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皎皎,清光浮照千里。
缇婴站在荒凉的天阙山,施展法术,让一座座坟头起,一个个尸骨入土。她张开法眼,能看到徘徊不定的鬼魂们在天地间漂泊,茫然。
缇婴仰着脸看这些漂浮的鬼魂。
不成仙,无论生前再如何了不起,死后也不过化为荒魂,就此消散。
这些魂魄缺失的鬼魂们认不出她,昔日师门中的音容笑貌,遥远得如同从未存在。
缇婴站在霜白的月色下,双目迷离地看着一座座坟墓,一个个无名牌位。
她身后,站着清姿挺拔的仙人。
缇婴的声音,在夜中空廖万分:“天阙山是被魔灭,但那些魔,就是玉京门引去的。他们想成为第一仙门,他们嫉妒天阙山,青木君这个计划,从很早前就开始了。”
江雪禾声音不紧不慢,平铺直叙:“你一直看不上玉京门。”
缇婴笑一下:“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这些。我也是成了魔后,能够与魔交流,才从低等魔的记忆中,翻找出来的。魔物作恶多端,让世间生灵涂炭。而即使什么都不做的魔,也会因其存在,让世间战祸连连。
“所有仙门都以除魔为己任,你们当然不相信魔的记忆,我也无法证明我说的才是真相。
“……何况,证明了又能怎样?”
她低头,俯看着皓月下的一座座枯坟。
死去的活不过来,活着的堕落成魔。终其一生,除了见到玉京门就杀,似乎也没有了其他意义。
曾经师父师兄们希望她能成仙,希望她能带给天阙山真正的长盛……那些都结束了。
她听到江雪禾说:“你这样杀下去,魔性一日日加重,你终会害了自己,沦为混沌怪物,彻底被天地吞没。天道不在你。”
缇婴道:“我早已弃了天道。”
她不回头,只说:“算了师兄,就到这里吧。日后,不要再跟我见面,不要再说服我回头了。我不会回头的,我只会拉着你一起堕入深渊。
“我好歹昔日叫你师兄……”
她笑一笑。
低头看着坟墓的缇婴,眼中流动着茫茫大雾,雾气下,水光蒸腾。
她试图伸手去碰触鬼魂,又唯恐因为自己的碰触,让这些鬼魂立刻消失。她茫然地看着他们,虽然无颜面对,却终究不舍离去。
江雪禾声音温润在后:“你叫我一声‘师兄’,我一生都是你的师兄。
“当日是我不在,害你独自面对……”
“够了!”缇婴厉声打断,尖声,“我不想再回忆那天的事!你自己都知道是你的错,一遍遍说出来干什么,想要我杀了你?”
她扭头冷眼:“我杀得了你吗?”
她嘲讽他:“你是仙人!你高高在上,你永生不死,你永不会灭……我怎么杀得了你?我有什么本事杀你?”
江雪禾垂眼看她。
他不怪她这样说。
他记得天真的、活泼的缇婴是什么样子。
如今,他看到她的魔气深重,看到她一日日被影响的,所有念想都开始发生变化。她对世间一切都日渐仇恨、日渐失望,她又这么一直杀仙门……
她会杀了她自己。
她已经不想活了,他怎么救她呢?
而缇婴似乎神智有一瞬恢复过来,她眼神空茫地后退一步,呆呆看着他。
缓缓的,她眼中噙了泪。
她曾经格外喜欢他。
天阙山还在的时候,她日日追着一个无名小门派的弟子跑,师兄师姐们都逗弄她,要帮她和江雪禾结亲。她曾经大言不惭,说江雪禾不必多厉害,他可以继续默默无闻,待她厉害了,她会保护他的。
可是如今……
她看着他,都生出不可控制的怨恨。她明明知道师兄又不是天阙山的弟子,天阙山出事,师兄不在很正常,可是她心中控制不住地想——
我那么喜欢你,我日日去千山找你玩。
为什么你从来不来天阙山?
你就那般的清贵矜持,我就那么的不值一提吗?
为什么你不在……为什么你当日让我独自面对一切,让我看着满门被屠,让我全然没有别的法子……
而我成魔了,你却成了仙。
缇婴别过眼。
她伸手,平静地抚摸墓碑。
她深吸一口气,想控住魔性,不再和一个仙人说什么。
缇婴背对着江雪禾,努力控制着自己恨不得杀他的冲动,疲惫道:“你走吧,不要再试图劝我回头了。
“看在你我昔日情分上,我会控制自己,见到你就主动躲开。你回去你的千山,继续修炼去吧。你从来就不关心外面的事,昔日根本不出来,今日又何必总在外界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