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定君(86)
金以恒胸口重压,沉疴旧疾蚕食意识,他记忆里的安政殿,言笑晏晏和白幡幢幢交织,眼前浮华朦胧,泛起诡异的幻觉,他咳了几声,“赵元旭,你不过有个早死的爹,有个劳心劳力的叔叔,这玄尊的位置是你坐得么?”
“你!”赵元旭血冲脑门,倏尔镇静了下来,“你说得对,所以本尊要让你看看,看谁是天下至尊。”
金以恒嘴角一滴血珠溢出,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头顶多彩雕梁画栋在眼中模糊成一团金色光晕,赵元旭继续快意说道,“金盟主,少说两句,休养为佳,你不是要解镣铐么?其实这镣铐就是本尊命吕风林给你戴上的,咒语只有本尊知道,你那燕齐明霞的人马也是本尊借昭王名义收编了,你内外实力都没有了。不过你是我中原‘忠臣’,只要回答本尊一个问题,本尊就替你解了。”
金以恒脸色阴沉,一步不慎步步都是错,多年来的夙愿此刻看来都是泡影。
赵元旭抓紧了他的衣领,快要啃噬了身下人,“你刚刚在驿馆,为什么喊珹王?”
嘴角流淌殷红血迹,金以恒将生死看淡,玩味挑衅看着赵元旭明明愤怒仍要故作无所谓的轻飘态度,“你听错了,本主喊的是昭王……”一片火焰兰的花钿,随主人一样,招摇耀眼,漠狄旖兰妙京城种满了此花。
“我答完了,你可要履行承诺,替我解了……”金以恒积攒了一晚的灵力,终于寻到了机会,抬起能活动的左手,指腹抹过嘴唇,占了自己鲜血念动咒语,赵元旭只觉眼前刺目一亮,被一掌推翻在地,跌出很远,四周书架轰趴倒塌,无数本书籍破碎散开,每一张墨字白纸密集纷飞,发出簌簌声响。
金以恒借助富有破坏力的一击,破开窗棂,跳出殿外。书房修建在安政殿前片角落,窗外就是大殿高台,他正想跃下台阶,远离华盖宫,身后传来凌空破风声,他本能回头,赵元旭飞身而来与他抱在一起,两人因为惯性又一齐跌出高台,重重摔在安政殿正门的广场上,滚落了一丈距离才止住狼狈的失态。
宫中的雷霆卫被掀起的巨响引来,到达时刚巧目睹了玄尊和一人在砖地上抱作一团,安政殿被破开了一角,碎木玉屑凌乱得撒满了数十级台阶。
“尊上!”
“尊上!”
金以恒力竭,没有能推开身上重压,赵元旭左胸被拍了一掌不知伤重,嘴角噙着血,紧闭眼睛没有知觉。
雷霆卫也认出了金以恒,“金盟主!”
“敢问金盟主发生了何事?”
闹出了巨大动静,阖宫上下的守卫都赶来这里。
金以恒阵阵眩晕,耳边人声嗡嗡作响,头疼得厉害,冷汗淋漓。人群忽又安静了下来,雷霆卫纷纷退到两旁行礼,昏暗的视线内看见了一个人,冠带整肃,眉头紧簇。
是昭王赵孞。
多年前,台阶下,赵孞不忍再想,背负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并不能成为如今释怀一笑的过往。
“宣医官!”赵孞呵道。
几个內侍飞奔而来,扶起赵元旭,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小心翼翼用肩與将他抬回寝宫。
赵孞蹲下身来,咽下了诸多感慨与悲戚,帮金以恒理好衣襟,助其站起。金以恒这才看清了他熬红的眼睛,随即移开了视线,垂头丧气。幻想回到都城,对着赵孞的话统统废了,满腔愤懑骄纵也抛得一干二净,只轻轻说了一句,“我头疼得厉害,和那年一样……”
赵孞僵住了动作,金以恒在他面前不再强装,咽不下的血沿嘴角流淌,“你去看看他吧,我下手……没有轻重,如果被我拍死了,就杀了我偿命……”断续说完后,伏在赵孞的肩膀上。
两人身影笼罩在星光月色中,华灯万盏只能点缀他人景仰的权力,照不亮前路未来。
安政殿里的侍从奔跑而来,踩着四散的碎屑,跪倒在赵孞十步外,“昭王殿下,医官说尊上没有性命之忧,需得……”
赵孞抬手止住了侍从的话,“让医官来替金盟主诊治!”
金以恒气若游丝,这一夜全乱了。
经年累月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毁得彻底。踏入华盖宫前还信誓旦旦得要谋夺赵元旭信任,与赵孞抗衡,做着自大的美梦。
一瞬间,地位和实力就输得干干净净。
连苟延残喘续命的理由都没有了……
“不用了,良辰没得治,在若黎又吸了不少,说不定明天就死了……”死之前想见一见北面的火红,也是痴心妄想。
安政殿檐角的玉风铃在风中大作,玲珑声凌乱破碎,赵孞的心情与金以恒一样,低落晦暗,他早已习惯咽下无数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