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定君(224)
野利蒙尘几步来到金以恒身边,俯视他的背脊和长发,而金以恒始终低头不说一个字,连脸都看不清。
“我在这里等你凯旋”,这是出征前,昭王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回到了逍遥京,只在战场重逢一眼,就再无相见,人死以后一切成空。
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漠狄之主并非坐视大好时机错失的人,不管昭王死因,此刻就是夺取逍遥京继而征服中原一统天下的机会,他再看了一眼毫无反抗之力的赵元旭,耐心少有得对着金以恒,“金盟主,你夙愿已成,本君替你扫清最后一个障碍。”说完,野利蒙尘招术在手,灵力强光流转,一招就可亲手拧断赵元旭的脖子,挥写史书。
光芒令所有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待众人睁开眼睛时,野利蒙尘的致命一击已经攀上了金以恒的脖子,指尖掐入肌肤却再没有进入半分。
千钧一发的关头,是金以恒挺身挡在赵元旭身前,单薄的身躯生生面对野利蒙尘滔天盛大的杀意。
赵元旭没有求生欲,不做挣扎也来不及抵抗,他脑中空白茫然,反应过来后,金以恒已出现在他面前。
“金盟主这是做什么?”野利蒙尘姿势不变,质问道,再有一丝心狠,金以恒就会身首异处。他无意在世人面前戳破金以恒利用漠狄旖兰打败赵元旭,反被自己利用攻灭逍遥京的种种,所以这一问得还算留足了一点情面。
金以恒捂住了肋骨处的伤口,另一手握紧了野利蒙尘扼喉的手腕,正视他墨色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扶我做玄尊!”
野利蒙尘双眼一拢,犀利近乎如剑锋,能将金以恒的咽喉割开。
赵元旭恍神如泥俑,赵孞被他抱紧绝不松手,仿佛这具身体轻如鸿毛,人死如灯灭,一点微风就能把他吹向天边。
“哦?金盟主觉得本君为何要听你的?”野利蒙尘手指力量还是进了一分,“何况,这位玄尊还活着,还有你护着他的命。”
野利蒙尘斜飞的眼睛里流露的尽是恣睢高傲,过往只对金以恒的温情宠溺一丝不剩,抛弃了心中最后的柔软,无人能阻碍他的所求。
“他不是玄尊了。”金以恒捂住伤口的手移入衣襟内里,掏出一枚玺印,鲜红的指尖擒住滴血的纯金印章,“我有玄尊印信,我要继位玄尊!”
那是出征前赵元旭送给金以恒战时便宜从事的信物,经历了无数荒诞的闹剧,大敌当前,他自欺欺人得相信金以恒能放下故仇对抗漠狄,嘉送的礼物越重越能彰显自己心意,它寄托了殷切期许,必胜信念还有说不出口的未尽之言。
“漠狄之主不要忘了,”金以恒收回了玺印放入衣襟,又扯开一层腰带,“这是你野利氏的绶带,漠狄旖兰全境听凭号令,凭这个可否换你兑现承诺?”
那条绶带就缝在金以恒常用腰带反面,随身束缚日日不离,野利蒙尘还是珹王时为了纯钧剑也为了利用高渝霓氏搅乱局势,潜入逍遥京后约见了金以恒,一夜烟花璀璨,两人戏谑身份,临了将绶带留下。
如今被金以恒攥在手里,物是人仍是。那时欢喜是真心,谋夺利用也是真心,不过在喜欢和权力之间,都选择得不带任何犹豫。
“哼!”野利蒙尘最恨被要挟,若非眼前人是金以恒,早就被他碎尸万段了,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展露一种野性而危险的俊美,只要野利蒙尘想,屠戮万人也可做到,“金盟主,成王败寇,你中原如今战力不敌,都是本君手下败囚,战俘的下场你难道不明白么?”
“你…错了……”金以恒呼吸艰难,伤口渗血,他全靠野利蒙尘钳住咽喉的蛮力才不倒下。
“你劳师远征,又另派奇军绕过逍遥京夺燕齐,可知我燕齐也早有防备。”金以恒眼中溢满了水泽亮光,“我怎么会没有人马把手自己后方?”
野利蒙尘嘴角一勾。
“还有,我中原保卫逍遥京,自当是强力防守,强军之中你难道不觉得少了人?”伤重与心痛固然麻木了,金以恒声音还是不稳。
野利蒙尘双眉一蹙,立刻明白了金以恒所指。
“漠狄之主百密一疏也有大意啊。”金以恒展开笑颜,捡起了昔日嬉笑明动的风采,可惜面色太过苍白,让人看了更确信是强装,“扶风漱玉凤华尹,平江乘龙尔朱颀,你可有见到他们?”
野利蒙尘手中用力更猛,逼得金以恒呼吸一滞。
“哼!”野利蒙尘哼笑,听见了细不可闻的呜咽,又松开了力道。
“想来他们一定去往你大军后方,是锁兰山或者是……妙京?”金以恒已然不知悲伤是何滋味,只剩空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