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定君(164)
“别说了,别说了……”泪水与雨水一起糊在脸颊,野利荣坚啜泣道。
“好好活着,漠狄……”明赫哽咽难说,枕在野利荣坚柔软的心口,却什么触感也没有了,“听我的……”
“不,听我的……我才是漠狄之主……你听我的……活着……”野利荣坚强撑身份,脸上带着难看的笑容,咽下了酸涩的雨水。
明赫最后一句已然说不出口,那是他一生实践之事所从未表白过的……
朱函苏是我的。
“啊啊……”野利荣坚哀嚎无助只能痛哭,又是一晚黑夜降临,晦暗弥漫四周,他犹如一尊僵硬的人像,灵魂已空。
中原人马反常,不再恋战,朝锁兰山深处撤退,漠狄所有门派没有君令,无人阻拦其撤军,多日来的激战霎时停止。
琢珊派的陈思暮自“离魂索命”中捡回意识,自地上爬起,望着尔朱菱消失方向,锁兰山巨影幢幢,倒扣世间,下一瞬间就要暴雨冲刷坍塌,掩埋一切。
“主上?”打扰野利荣坚是死,放走中原敌人也是死,陈思暮惧怕得望着他,还有不知生死的明赫。
毫无反应,所有人都望向野利荣坚,陈思暮只得又惶恐得称呼道,“主上?”
野利荣坚的感官恍如浸身在幻觉中,可理智清晰得可怕。
明赫不在了……
脑海中自己的声音嘲笑着放声大叫着。
眼泪流淌于脸颊血迹之上,那是明赫的血,也是自己锥心之血,野利荣坚手臂伤口血肉模糊,血流满整条手臂,手掌指缝都是红色,他抬手木讷得解开尽湿的衣襟,露出胸口一枚金片,金片镌刻了他的名字,是历代漠狄之主的信物,每人一生只有一枚。
他像一具脱线的木偶,用空洞僵硬的动作扯断了丝绳,将金片放在了明赫的唇边,又像想起什么,盯着明赫胸腔骇人的伤口,猛然撕扯开他的衣襟,将含有体温的信物塞在寒冰一般的胸口。
我听你的,活着……
我用我自己,还有漠狄,给你陪葬。
你一定要等我。
“主上!”陈思暮惊呼,所有人都注视野利荣坚,可他置若罔闻,只看着死去的人,由红变黑的血,玄黑的衣服,最终视线只余漆黑。
“尊上?”尔朱菱背着赵怀殷停步在山间一处平地,身后只余几人跟随,被中原歌颂所战皆胜的尔朱菱,今时今日也不知大军所剩多少。
与野利荣坚和明赫的对战,耗尽了灵力,他脚步虚浮,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可他听不见赵怀殷一点声音。
眼前所见都是山石翠柏,庆幸没有漠狄的人追来。
前方巨石阻断山路,山泉奔涌,许是又一次山崩,尔朱菱发觉迷路了,已无路可走。
赵怀殷咳了数声,从尔朱菱背后倒向地面,尔朱菱连忙转身扶住了他,力竭不支,两人一同狼狈得跌在地上。
雨水倾倒了天河,人间刺骨寒冷。
赵怀殷转醒,看见尔朱菱担忧的脸,他费力一笑,若这中原不在己手,不是玄尊……“阿菱……”
“属下在……”尔朱菱冻得声音发颤。
“我死了,记得……”
“尊上不会死!”尔朱菱吼道。
穷途末路,周围无光,仍不离不弃。
没有剑鞘的纯钧剑在尔朱菱腰间发生剑鸣,赵怀殷望着长剑。
那时年少,赵氏的少主和尔朱氏的继承人相遇在梨花树下,互赠佩剑,约定一生为友。
纯钧剑曾是少年尔朱菱的佩剑,赠与赵怀殷征战沙场,定鼎中原,不离身侧。
赵怀殷的目光移向尔朱菱,“小念心……”
尔朱菱笃定坚毅,不等他说完,“尊上,属下这就带您回逍遥京!”他要在绝境中为玄尊劈开一条回旋之路,“雷霆卫!随我护卫尊上!”
“是!”雨夜声中,数人誓死效忠。
尔朱菱手腕一转,纯钧剑横陈在手,掌心划过剑刃,殷殷血红染就剑身。
以血催动,自废修为,纯钧剑仿若有灵,贯彻了原主的意志,燃烧成一团巨大火焰,光芒照亮了混沌晦暗的黑夜,驱散了血腥的浓郁。
周身的雨滴化为烟气氤氲,使尔朱菱宛如置身在九天宫阙才有的流云中,他勉力念动咒语,双唇快速翕动,右手掌心重重拍向地面,大喝一声,“起!”
刺目的纯钧剑化为轻羽,悬停半空,尔朱菱再次背起赵怀殷,一步踏上剑身,飞速升空,往锁兰山南部撤离。
修炼之人历来用秘传的符纸飞行,且必须灵力高深才能驾驭,只能单人赶赴。而御剑飞行,只在古书记载,百年间从未有人练成。
仅存的雷霆卫仰望空中两人,跪地行礼,自请留在战场,舍命效忠,“漠狄来追,属下为玄尊和首领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