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定君(156)
“尔朱菱,”野利荣坚坐在床沿,曲起一条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地晃着,他只披了一件外衣,没有穿下装,宽大的衣服全部皱在腰部。
“见过,洛阳城外。”明赫衣裳整齐,也坐在了床沿。
“洛阳京观,一战驰名。”野利荣坚记得他的背影,“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无所谓,早晚都是手下败将。”明赫解开自己的衣襟。
“我觉得他是个可怜人,”野利荣坚被拉着下了床,去后殿温泉洗漱,“他为了赵怀殷拼尽一切,而赵怀殷什么也给不了他。”
“哦?”明赫扔了外袍,“听着有趣。还有么?”
“没有了,”明眸皓齿的人笑嘻嘻踮起了脚,搂住了明赫脖子,“陪我睡觉。”刚说完这句话,野利荣坚只觉得额角一阵抽痛,眼前一黑,倒在了明赫的怀中。
梦魇!
明赫刚把人抱上床,殿外又响起了亲军的声音,“主上,添虹派的钟掌门在宫门外率众跪地,请求主上收回向中原开战的命令。”
明赫看着床上人,野利荣坚脸色煞白,耳鬓旁都是冷汗,意识不清。大战将开,臣下不从,紧要时分都需要定夺,可他却不能清醒。
辰极宫外,添虹派的百人以钟正舆为首,直挺挺跪在空地上,两旁的篝火照亮了他们的脸,无人说话,只有火焰燃烧时的爆裂声。
“钟掌门,”后半夜的星空被厚云遮蔽,人世间漆黑无光,篝火下人的脸阴暗不明,明赫从宫中出来,止步在钟正舆十步之外,“西北方有变,主上命你前去剿灭叛乱。”
“无咎派?”钟正舆已经单膝跪地了半日,身姿挺拔,毫无疲惫,听到有叛乱,忧心问道。
“也许是。”明赫回道,“只收到传书,还无人亲眼所见。”
“主上命钟掌门前去西北平乱。”明赫见钟正舆起身,身后无数的门人和百姓也跟随他站起,都沉默得看着明赫,人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他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力,是主上唯一信任的人。
“出兵中原之事?”钟正舆问道。
“主上没有提,”明赫走近了他身边,两人相对站成一排,扭头看着钟正舆情绪低落的脸,“剿灭平叛是为主上尽忠,顾及民力不开战事,也是为主上尽忠,钟掌门选哪一件?”
“我要见主上。”钟正舆望着辰极宫。
“主上,他……”明赫对着钟正舆密音入耳,无人能听见两人的对话,末了,明赫才对着钟正舆再次道,“请钟掌门选择。”
钟正舆并未多花时间思索,他朝着明赫,“我即刻去西北。”
“不送。”
随着钟正舆的离开,聚集在宫殿前的众人也散了,添虹派整齐有序跟随自家掌门撤离。
天明时分,梦魇之人仍旧昏迷,明赫对着野利荣坚的双唇一吻,他要即刻启程,前往逐邪山率领逐鹰派大军攻打中原,“啊!”睡在床上的人突然痛叫了一声,惹得处变不惊的明赫连忙折回床边,野利荣坚吐出一口鲜血,从床上滚落在地,身体蜷缩一团,含恨切齿的说着,“杀了姐姐的人,一定要死!”
“主上!”明赫想把他抱起,但野利荣坚颤抖得厉害,他牙关紧咬,血从唇缝中不断溢出,梦魇太深,会想起心中最恐惧的事。
“主上,主上!”明赫呼唤着,但毫无用处,野利荣坚彻底没有了意识,只在幻觉中越沉越深,“朱函苏……”他改用了称呼,“你说过,朱函苏只属于我!”
野利荣坚紧皱的眉头忽而有些舒展,但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方才剧痛焚身的模样,他做为后起修炼者,日日苦练野利氏的招数从无间断,在昨晚因为明赫即将出征而放纵一回。野利氏的绝招“花与天齐”几乎入臻化境,他灵力已经与明赫不分高下,不知为何现在又中了梦魇荼毒。他口中的姐姐就是当年逐鹰派上三代掌门野利营溪的弟子,与上代漠狄之主野利闻夔师出一门,这位女弟子与野利营溪为保护当时的漠狄之主野利卿欣而战死,留下年幼的朱函苏在逐鹰派中做为弃儿长大,机缘巧合被野利闻夔识得栽培,又有明赫的鼎立相助,才有了如今更名换姓的漠狄主人——野利荣坚。
“杀了你姐姐的人早就死了,现在你有了一切,不会有人死了!”明知他听不见自己的话,明赫还是把人强行抱起,摁在胸口,固执得安慰着。
怀中人挣扎不停,冷汗湿透了薄薄的单衣,明赫毫无犹豫,任凭野利荣坚手中无意识的招数误伤了自己,依旧把他抱紧不松。
长夜漫去,黎明的曙光照进了辰极宫千秋长生居,野利荣坚连睫毛上都挂满汗珠,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第一眼所见便是明赫的衣领,被人用手抓出了深深的褶皱,还带着主人脖子伤痕渗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