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相当强烈,大祭司很清楚,到了他这样的地步,接受过神赐的祝福,他不可能只是因为巧合与惊吓就产生糟糕的感觉。
所有的预感都是有缘由的,大祭司是真的察觉到了危机。
他神色倏地凝重起来,在盯了阿岭许久,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猜测之后,他眼睛张开的弧度忽地有了微妙变化,他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忽地开口问道:“那几名私自闯进神庙的外乡人?”
事到如今,阿岭没什么否认的必要,他点了点头:“就是他们。”
大祭司曾经见过陆忻和计鸣曜,其中对于计鸣曜,他只是远远地见过,但仅仅是短暂的远远见到一面,他就感觉到对方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息,令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排斥。
而对于陆忻,他则是真正和对方交流过的。
在他的印象当中,那是个令他完全看不透的存在,他笑容温和谈吐得体,知识又相当渊博,而且那绝对不是停留于书面上的渊博,而是真正经历过许多事,见识过无数场面才能够拥有的渊博。
大祭司对陆忻的印象很好,甚至如果不是他们偷偷擅闯神庙,大祭司根本没想过要囚禁对方,因为他自心底里欣赏这个人,希望他能够远离苒星注定到来的纷争。
可是后来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计划——
如果说这群外乡人里谁最有可能破坏这次的计划,那么大祭司认为这两个人就是最有可能的家伙。
大祭司眉心霎时紧皱起来:“难道说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仿佛是要验证他的猜测,周围的空间再次开始了剧烈震动,紧接着更多的石碑崩坏碎裂,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但最让大祭司心生惶恐的,是原本凝聚在他们头顶的那颗像是心脏般的血色巨物,竟然在这动荡的力量中骤然胀大,然后仿佛充气过头的气球般猛然破碎开来!
砰然一阵巨响,那颗红色的“心脏”在强大恐怖的力量中被撕扯开,化作血块从天而降,仿佛在这幽幻空间里下了一场淋漓血雨!
仪式的过程,因为这刹那的变故而中断了!
大祭司表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急匆匆奔上前去,声音沙哑大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
纷纷扬扬的血雨洒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素白的衣服染成了斑驳的红,他脸色苍白任由雨水浸透身体,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地面散落的血块碎片。
看到这场景的瞬间,他就知道一切结束了。
他所耗费的所有心血,那么长时间以来做出的所有准备,全部都落了空,一切似乎仅仅因为那两秒的疏忽。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心里无比的愤怒,抓狂,痛苦,但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解释,在这瞬间他感受到更多的,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排解的不甘和空寂。
难道苒星人注定无法仰望星辰?
难道苒星人庸庸碌碌,拼了性命也只能活在这方寸的天地之间?
难道他们注定无法拥有完整的生命,伴随晨露出生,在星夜里死亡,一辈子只能看一次日月轮回?
追逐知识和真理,对于其他种族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对于苒星种族来说,却艰难到望不见半点未来。
只是踏出一步,都不可以吗?
大祭司狼狈地跪在地上,双手捧起那些散落的血块,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点点聚拢,然后俯身捧于怀中,动作虔诚,仿佛这不是丑陋的血块碎片,而是苒星人无法抵达的前路。
忽然之间,有人蹲在了他的面前。
阿岭直视着大祭司的脸,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
就在刚才,大祭司急匆匆去看那些血块的时候,他对阿岭的禁锢就已经解除了,所以阿岭现在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而在恢复行动力之后,本来准备逃离的阿岭,在看到大祭司的反应之后,沉默片刻突然无法再挪动脚步了。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大祭司的面前,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小声说道:“抱歉,就像您有您的理由,我也有必须阻止您的理由。”
大祭司并没有理会他,只低着头拢着血块不开口。
阿岭抿了抿唇,突然把声音提高了些,认真说道:“但是请您相信我,我也是苒星人,我也有对星空的好奇,我向您保证苒星人踏出这颗星球的脚步是不会停下的,只是我们需要更温和的方法,更好的计划。”
他紧盯着大祭司麻木的脸,在对方视线向自己投来的刹那,认真重复道:“请您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