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魂主不知想到什么,低低地笑了一下,却又道:“但你身上生来就有的活死灵气息确实是来自悠悠。”
白骨笑看向他。
“她性子其实跟你很像,”逆魂主往后仰头靠在墙壁上,回忆起往事,缓缓道:“从小就娇蛮得很,也很聪明,父王定下联姻,她乖模巧样地应下,回头就跑了——哥哥似乎也做了点什么,我没有证据——她跑去阳间,见识到了大世界……
“娑婆世界里的芸芸众生跟歧命宫里不一样啊,她见识到了烧杀淫掠,见识到了病入膏肓,见识到了卖儿鬻女……一路走一路施救,控灵术是有限的,众生苦难却没有止境,后来她灵炁枯竭,就抽剥自己的三魂七魄来救。”
白骨笑倏地抬眼——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白谷晏晏出生就魂魄不全……
逆魂主四感被封,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或许也根本不在意,回忆起妹妹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仿佛回到歧命宫烧得暖洋洋的壁炉边,絮絮叨叨:“她的幽精给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少年病好后连中三元,入仕为官,后来成了柱国之臣;爽灵给了一个武功尽失的侠客,帮他重塑武脉,后来报仇雪恨……
“她的最后一魄用来救了你的母亲,那个小婢女因怀上了你而被主母用厌胜之术击溃魂体,理智上讲,悠悠那次不该出手,彼时她刚抽剥了自己的第六魄来修补一个女婴的先天不足,只剩最后一魄,绝不该再多管闲事……
“但悠悠从小就极会算数,一个人死总好过一尸两命,哈哈,”逆魂主笑了两声,转向白骨笑的方向,“你身上的活死灵气息就是来自这最后一魄,悠悠死了,你母亲活了。”
空旷的第十九层寂静无风,白骨笑站在监室外,怔怔地看着里面的潦倒身影,张了张嘴:“你……”
“我把这些魂魄都收回来了。”逆魂主转头“看”向他,咧嘴一笑。
白骨笑脑子里嗡地一声,看着他的嘴型,听着他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明白,却生生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茫然地问:“什么?”
“你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吗?”逆魂主道,“是我在她临盆时取走了那一魄,所以她就死了,但我没想到你命这么大,竟能自己从她尸体里爬出来,喝她的血,还活了下来。”
白骨笑木然道:“你……你当时在场……”
“我还在你体内留下了一息灵炁呢。”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杀一个婴儿有什么乐趣?活着才能创造乐子,不是么?”逆魂主浑然不在乎地微笑着说,“要知道,在这个世界,活着并非全是好事,事实证明,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白骨笑生生打了个激灵,霎时间无数破碎沾血的记忆碎片涌上脑海——
“那个小杂种……枭鸟食母……不祥……”
“阿枭,我对飞霄流杀有点领悟了!”
“你也是自由的飞鸟。”
“翼骨断折,无法修复,除非有奇迹。”
“是个游方冥医,不知名,但冥界的医术颇有些卓越……”
“白谷枭残杀至亲,罪大恶极!”
“用我的命,来换阿枭的命。”
……
白骨笑站在地狱第十九层寂静无风的地上,却如同独行于冰山,身体被活死灵原上旷古不息的凛冽雪风穿膛而过,浑身冰冷,毛骨悚然。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血肉,强撑着稳住心神,艰难地问出梗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悠思公主用第六魄救的那个女婴,是姐姐,是你杀了她……”
“阿笑,你真的很聪明。”逆魂主赏识地点点头,“白谷晏晏生来魂魄不全,出生就该夭折,是悠悠用第六魄为引子,聚浊炁成魂,这才保了她一命。”
“为什么推迟了18年才动手?她那时……”白骨笑的眼里落下泪来,“她那时马上就要结婚了。”
逆魂主没有立刻回答,他歪头“看”着白骨笑,薄唇紧抿,似乎有些犹豫是否要吐露真相。
“你说啊!”
白骨笑用力挥出一拳,果不其然打在结界上,被术法猛烈反击,但他现在需要这样的疼痛,否则他已无法保持清醒。
逆魂主轻声道:“那就更有趣了,不是么?”
白骨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逆魂主静静地听着他的吼声,唇角动了又动,许久,才又勾出一个恶毒的笑容:“白谷氏把白谷晏晏保护得很好,我一直没有找到那一魄所在,直到你求我去给黑无常移植羽翼,我现在仍记得那天与白谷晏晏擦肩而过,感应到悠悠魄息时的巨大欣喜。”
此话一出,白骨笑登时崩溃,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掌心一翻,鱼龙舞赫然在上,重重一枪往前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