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222)
文琴似是猜到了许代山的反应,闭上眼缓了两个呼吸,冷静下来:“我不想百年后还跟你的名字绑在一起,你放了我吧。”
许代山看她去意已决,沉默良久才伸手接过那两张纸。
最终在旧历最后一天,许代山在那张薄薄的却有千斤重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只是交付协议书时,许代山望着年过四十依旧保养得极好,眼尾没有一丝皱纹,穿着沪式旗袍露出优美身段,仿佛曾经初见的文琴,哑声承认:“阿琴,我是真心爱过你的。”
“当年在苏州,我随三弟去戏院拜访周老师,瞧见你装扮上,英气地上台开嗓唱那段《锁麟囊》便被你的才气折服。”
“私下得知你是三弟妹的胞妹,我曾落寞过一段时间。后来我俩再续前缘,只有我自己知道,多年夙愿成真的喜悦。”
说到这,许代山拖着病体坐起身,直勾勾盯着文琴,眼含泪光道:“阿琴,这北京城太大了,大得装不下人的欲望。”
文琴攥紧手里的扭过脸,不肯多看他一眼。
转身离去时,文琴记忆混乱,仿佛回到初见那年。
苏州戏园里,她在台上唱“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台下的公子哥坐在太师椅里,着得体的中山装,翘起二郎腿,低头磕瓜子听戏的模样记忆犹新。
她也是真心爱过的。
只是时间相隔太久,她都忘了来时的路。
如今剩下的,唯有怨恨、不甘。
—
夏竹从上海转机到北京,居然在同一班飞机上碰到林之珩。
两个月没见,他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似的,没了最初的傲气,取而代之的是颓废、狼狈。
夏竹的位置在他右手边,夏竹避开他钻过去,他竟然没反应,一个眼神都没往她身上挪。
夏竹诧异地看着人,见他一身穿着银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乱七八糟,衣服皱巴巴的。
下巴胡茬冒出,头发凌乱得像没打理过。眼窝深陷,黑眼圈极重,整个人很不修边幅。
虽然睁着眼,但是瞳孔涣散,并没有聚神。
夏竹咋舌,在飞机起飞时,侧过脑袋问他:“你没事吧?”
林之珩这才回神。
他动作迟缓地瞥向一边,停留好几秒才认出夏竹。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之珩才想起什么,问她:“戏拍完了,回北京过春节?”
夏竹轻轻点头:“嗯。戏刚拍完。”
林之珩心不在焉,夏竹跟林之珩也不太熟,一时间找不到话题,只能问他俩之间熟悉的人:“汤倩去法国参加活动了,你没跟她联系?”
提到汤倩,林之珩眉头皱了皱,翻出手机看了眼微信,见他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个月前,林之珩难得问一句:“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夏竹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他俩许久没联系了。
她难以言喻地看看林之珩,并没有说太多:“还行吧。”
“整天拍戏、出席活动,也没多少时间休息,人瘦到八十斤了。”
林之珩淡淡嗯了声,没再问。
他提不起太多精神,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风往那边吹,他就往那边倒。
夏竹见他这样,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林之珩拧住眉心,挪了挪身子,低声否认:“没事。”
夏竹见状也没再多问。
飞机划过天际,穿过厚厚的云层,夏竹忽视一旁的林之珩,望着舷窗外的蓝天,想的是到北京后要不要吃顿涮羊肉。
两个小时后,飞机抵达首都机场。
夏竹同林之珩同时起身,航站楼里,林之珩礼貌性地问她要不要搭他的便车回市区。
彼时夏竹刚开机,许默便发消息说在国内到达2出口等她。
夏竹当即晃了晃手机,拒绝林之珩的好意:“许默在外面等我,今天就算了。”
眼见夏竹要走,林之珩出声叫住夏竹。夏竹困惑地回头,对上林之珩晦涩的目光,夏竹一滞。
人来人往的走道,林之珩扯了扯松垮垮的领带,上前两步,低头跟夏竹说:“下次碰到汤倩,麻烦您跟她说一声,祝她星途坦荡。”
“要是有困难,她找我开口,我一定帮忙。”
夏竹蹭地一下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林之珩,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
林之珩却不再详细解释,只朝她勉强笑了下,错开她往前走。
夏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汤倩跟林之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