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阶(377)
郑惑从未问过。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配偶,贺安清离他而去就是对他自我感动最直白的回答。
结合并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个需要有明确觉悟的起点。
他什么都没考虑好,像莽撞的笨蛋一样,再次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郑惑转过身,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黄钦。
头发略有些凌乱的黄钦,眼中噙泪,他在书房看到了一份记录,上面写着郑惑的第一次任务,就是暗杀黄永利。
这是他从高中就爱慕的人,在对方订婚并当上将军之后,这种爱慕又转变成了成全与敬仰。他认为这才是终极的爱,见证了他婚姻的幸福,看着他走向顶峰而闪闪发光,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在充满荆棘的路上拓开一条坦途。
为了守护这份爱,他甚至就地掩埋了青川那五万惨死于鲲的人们,又以损耗精神体为代价侵入了陆宗域的精神图景。
这一切,都在看到这份记录之后,变得可笑又徒劳。
这些牺牲究竟值得吗?
他根本不了解郑惑,终极的爱成为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我父亲的遗体在哪?”黄钦抖着声音问道。
郑惑一把抓起一旁军人从黄钦身上没收的手枪,打开保险栓,上了膛。
枪口对准眉心的时候,黄钦悲哀地想,原来郑惑连真相都不会施舍给他。
一声枪响,黄钦倒地,鲜红的血从头颅上的窟窿里涌出来,很快就积成一滩。
辅佐官睁大了眼睛,惊讶得无以复加。怎么也没料到郑将军会直接杀了黄钦,这可是他的同学,也是他回到坛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最忠心耿耿的助手。
居然未经调查,就地正法,都没给机会解释。
军人们不敢言语,冷汗从鬓角流出,此时的郑惑让人恐惧。
“降佛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军人们相继松了口气,随后几名身着白袍的尊者走了进来,驱散了军人,依次站在两旁,让出一条路。
袁印光拖着长长的下摆来到黄钦的尸体前停下,也不顾血会染脏衣服,他蹲下身将黄钦的双眼合上,又默念了一段经文,吩咐尊者道:
“将他送往灵堂超度,厚葬。”
两名尊者听令,指挥着几个军人将尸体抬走了。
袁印光在尊者的搀扶下起身,又道:“你们都退下。”
“降佛。”尊者敌视着郑惑,说道,“我留下陪您。”
袁印光摆摆手,说道:“不用。”
尊者一步三回头地驱赶着军人们往外走,又担忧地将门关上,守在了门口。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郑惑和袁印光二人。
“我都听说了。”降佛蹙眉看着一地狼藉,血染红了那些散落在地的珍珠宝石,就连画像上余念那张白皙温柔的脸都溅了一串血点。
“你把气撒在了黄钦这个可怜人的头上。”袁印光叹了口气,说道:
“贺安清在坛城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他有跟你倾诉过吗?隐瞒的理由是什么?你知道一个向导狠心离开自己的哨兵是多么艰难的选择吗?他宁愿背叛你都要出走,又是为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郑惑一个都答不上来,如果能知道哪怕一个答案,都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他已没了刚刚怒火中烧的焦躁,颓然地说:
“降佛,请让我卸任。”
袁印光不忍看他心灰意冷的模样,道:“你让我如何说?”
“我是圣地的将军,却连自己的向导都留不住。”郑惑的眼神冰冷,与前些日子在轮圆殿信誓旦旦要守护贺安清的自信大相径庭,道:
“我搞砸了一切,我的信仰,我爱的人,都让我无比痛苦。”
“十三阶。”他讽刺地说道,“有什么用?”
袁印光知道,一个失去向导的哨兵先是会自我怀疑,之后就会一蹶不振,甚至做出疯狂的事,就像在青川时那样,这后果不堪设想,他问道:“你想怎样?”
“我要去找他,留在他身边,不再分开。”郑惑那细长的眼中,剩下的只有无望。
袁印光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说道:“这选择会让你进退两难。”
“我知道我会身败名裂,也会被世人唾弃,甚至在史书上被写成罪人,但我不在乎。”郑惑下定了决心,什么圣地,什么易教,什么韩将军的嘱托,与贺安清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他沉声说道:
“为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袁印光问道:“贺安清想要这样的结果?”
“安清不是一个好人,他杀了余念,杀了耿瑞,甚至还想杀我。就算他十恶不赦,他依旧是我的向导,如果他入地狱,那地狱也是我的归宿。我可以为他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也可以为他变成昏庸无道的刽子手。”郑惑抛下了道德、尊严以及所有世俗的执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