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赶紧移开视线，他的声调有了微妙的变化，轻声嘀咕，“其实你人不坏。”

“不坏？”海兹笑容古怪地说道，“我什么时候需要奥瑟人的评判了？”他继续埋头检查面板上密密麻麻的条目，没有再理会囚徒。舰队在一天当中重要的事，他一般都写在电算板里，而一些无关竟要的小事，他则更愿意记录在纸质日志上，虽然纸张早已是被淘汰的记录文字的载体。

迦南在毯子上坐了下来，听着海兹的手指在板面上划写的细微摩擦声，海盗的力气很大，手指也很粗糙，所以才会在板子上擦出点响动，迦南对此深有体会，海盗粗糙的大手快把他掐断气了。海兹完全没有理会他，连船员把水和食物送进来给迦南时，他头都没抬一下。

迦南把膝盖抱在胸前，眼睛一直盯着海兹。他本想等海兹离开后再吃点东西，但他似乎没有要离开房间的迹象。过了一阵，终于迦南忍不住了，他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海兹，一边喝了一口温水。

只是不知怎的，海兹就当他不存在似的，这就是他们这几天以来的相处模式，但是为什么现在又想引起那家伙的注意？不，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也许只是处于一时的好奇：传闻中嗜血残暴的海盗王为什么与传闻不相符？

过了一会儿，大副来了。杜尔看到迦南地时候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他此时抵抗的情绪不同于之前，有所减弱。她跟海兹简单说了几句，依然无视迦南的存在。杜尔又说起伊萨将军的副手，时陷的情况，也像海兹那样旁若无人。其实，海兹一直时不时用眼睛瞟向迦南。说话时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把交叠的双脚颠了个顺序，但始终没有离开桌子。

杜尔走后，海兹继续埋头检查货单。安静之下，迦南壮着胆子瞥了一眼海兹。海兹从抽屉里拿出一片废纸，拿铅笔在纸上涂涂写写一阵，又从笔筒里倒出了一枚橡皮，专注地擦掉纸页上的几个字，然后手中的铅笔又继续快速移动起来。利马把饭和水送进来时试图跟海兹打招呼，但很快就被海兹打发走了。

铅笔在纸张上发出沙沙声，见海兹没有理会他的打算，迦南放心观察起他，他在纸上写了几下，又回到了电板上。好奇、猜想，好像一道烟火放出无数的火花一样。

他说大副杜尔是他最忠诚的朋友，他们并不是情侣。

他曾经的爱人死后，他就一直独自一人吗？还是他的新伴侣在其他什么地方？

或者说他有不固定的情人？

还是说他只是去烟花柳巷消遣？

来母兰之前，最高总督的选拔课程里就提到过一些星球专门对海盗的风尘生意盛行。

“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的。”

头脑中莫名联想起海兹说这句话时的声音，虽然他就在眼前。迦南不禁重新思考他那句话里的含义。也许海兹以折磨他为乐，想要控制他，惩罚他。

仔细读了一遍货单之后，海兹把手肘搁在了桌沿上，露出粗壮紧实的手臂。他没有站起来，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一身简单的背心和野战裤，也正因为这样，迦南才意识到他并不像初见时那样巨大无比。但即便如此，海兹还是足足高出他两头。

第四十二章

不同于海盗星船上的其他男性不穿上衣，杜尔说过，海兹用背心是为了遮盖那些耻辱的改造痕迹。此时，他的右手放在电板旁，手背上有一道疤。他的左手把铅笔准确地放回笔筒里。有种说法，左手写字是魔鬼的标志，迦南对此早就不足为奇了。

“吃。”海兹没有看他，眼睛依然盯着纸张。

“我……”迦南没再反驳，因为他的确很饿。而且再饿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胡乱塞了一口炖肉，吞了一口软土豆，又艰难地嚼了一块薄饼干，这些都是罐头。这时不知谁的声音从他胸前的通讯器里说话，海兹把纸和板子都收回了抽屉，离开了房间。

门又关上了。

海盗放过了云信，这让他对海兹愤怒与仇恨有所消退，也是因为缓和，他才有精力意识到这些天和这个海盗共处一室，他们之间竟然基本没有任何交流。有是有，不过都是用言语相互攻击。

海兹从中午离开房间之后就一直没有在回房间。船舱都是人造光源，没有日出日落，迦南的手表也早已在第一次逃亡鹿索星球时摔碎了，现在他判断时间只能依靠飞船的响钟。海兹的房间只有一扇小窗，但面积太小，除了一方深邃幽暗的漆黑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兴许这扇窗再大一些，就能看到星辉闪耀的太空了。

房间里一直空无一人，迦南从傍晚时间就睡着了。直到头班值守，大约晚上八点，海兹才回到了房间。房间的灯在某个时间都熄灭了，只亮着夜灯。房间里浸着微弱的光线，迦南竖起耳朵聆听这寂静之声，虽然海兹进屋的动静不大，但迦南还是醒了，一天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到了晚上反而精神了。迦南蜷在毯子里时面朝墙壁，海兹从他身边走过，留意了一眼蜷缩的小身板，以为他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