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光(44)
方郁芃是在她十一岁生日的前一天去世的。
每年到她生日的时候, 方晋竹也会给她过, 长寿面、生日礼物一样都不缺, 但宋禧总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知道, 方晋竹很难过。
虽然他什么都不说, 但她能感觉得出来。女儿的忌日在外孙女生日的前一天, 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外孙女长大一岁他就又要把这一年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剥开,再痛上一回。
后来宋禧就不愿意再过生日了。
今年她都十七岁了, 方郁芃也已经离开六年了。
宋禧仰头把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
她也不急着回家,就推着自行车在小区里闲逛,逛着逛着就走到了梁家门前。
宋禧正想骑上自行车赶紧走,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宋禧——”
她抬头一看, 是梁津轻。
他把卧室的窗推开, 头探出来冲她挥手。
“大晚上的, 你在做什么?”
宋禧收回自己跨自行车跨了一半的右腿, “……锻炼身体。”
“你等我一下。”
等梁津轻下来的时间, 宋禧把自行车停在墙边,她单脚抵着墙靠着。
光源下全是叫不上名的小飞虫,就站了不到两分钟她胳膊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
“进去擦点药吧。”
梁津轻刚出来就看到她在用手抓自己,手臂上一道道红痕极为明显。
“不用了。”宋禧随手摸了点自己的口水上去,眼一抬,看见梁津轻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看着她。
“看什么,没见过口水消毒吗?”
梁津轻有点接受不了,他面露嫌弃,“我们消毒都是用酒精。”
“我们乡下人不讲究这些。”宋禧看着梁津轻,“让我等着是有事说?”
梁津轻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她,“拿着吧。”
宋禧没伸手接。
“没给多的,是买药的钱。总不能让你倒贴吧。”
宋禧把信封捻开看了眼,三张红票子。
“谢了。”
情谊不在买卖在,既然没了爱情,这送上来的钱她不要白不要。
梁津轻原本以为还要劝她几句,毕竟在电话里她可是拒绝得毫不犹豫。
没想到她接受得如此快。
梁津轻笑笑,“进去坐坐吧,给你拿药。”
在跟他说话的这一会,她的口水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现在她又开始在自己的蚊子包上掐十字了。
这个时间点她都到家门口了也不回去,原因梁津轻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见她还在犹豫,梁津轻继续加重砝码,“要看用桑叶画画吗?”
宋禧一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想看很久了!
“我刚正好在画”,梁津轻继续用低沉的嗓音来诱惑她,“想不想看?”
宋禧跟在他身后进屋时,还忍不住一直在唾弃自己的不坚定。
怎么两句话就被他劝进来了。
“他们有事,晚上不在家。”注意到宋禧四处搜罗的视线,梁津轻随口跟她解释道。
梁津轻有自己的书房,就是二楼尽头的一个小房间,窗外有一颗棵很高的槐树,树枝几乎就要透过玻璃穿进屋里来。
“你先随便坐。”
梁津轻去里间的洗手间洗完手出来,宋禧还站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看他之前摊开的工具们。
“要开始画了吗?”
梁津轻从旁边的架子上端下来一个托盘,宋禧追过去看了一眼,里面竟然是一些快要泡腐烂的桑叶。
“就用这个画啊?”
这和她想象得有点不太一样。
“一会你就知道了。”
梁津轻坐下后,随手拿起桌上一副半框眼镜戴上。
“你是近视眼?”
跟他做了这么久同桌,她竟然还不知道。
“度数不深。”梁津轻指了指泡在水里的桑叶,“处理这个得看清楚点。”
意思就是,上课不用?
宋禧本来以为这就要开始画了,但她没想到画之前的工序好有一大堆。
他先用镊子把泡好的桑叶取出来,再拿软毛刷把上面泡软烂的叶片刷干净,但也不是每片都可以顺利刷净,如果碰到刷不干净的就要换一片再重新刷。
宋禧打了个哈欠,她看了眼时间,这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他还在处理那些叶片。
“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画?”
“有点耐心。”
“……”
宋禧索性把自己的书拿出来,边做着老师布置的作业边时不时抬头看上他两眼。
等到他终于刷完叶片之后,宋禧才又重新看了过去。
他把叶脉一片片铺到一旁之后,好半天又没有动作了。
“你在等什么?”
“晾干。”
宋禧开始收拾东西,“要不哪天要开始画了,你再叫我?”
快九点了。
那边的生日聚会应该差不多也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