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凉一愣,想到外面那些传言,倒也不意外老刀有这样的想法。
但她想到沈昆那边可疑的事,她的心里有些沉重。
“你当初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能拉你出泥潭,你会不会割舍自由,愿意臣服?”
这次轮到老刀沉默了,最后他说:“有,那天你送我去车站,我看着你,想着爷爷奶奶的葬礼都无法操持,想着念娣姐,想着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得为了不连累你们而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走,我就在想这辈子如果混不出什么名头,那就得给人做狗,但凡能救我,怎么样都可以。”
“可是我想了又想,这世界好大啊,但每个厉害的人都跟我无关,他们连跟我擦肩而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像电视剧跟小说里面说的那种主角时运不济,但转头遇上什么人,不管是误会还是凑巧帮了对方,引得对方刮目相看,最后得到帮助,从此青云直上....这种事,我遇不到,凉凉,平庸的人连做梦都是抄袭的别人的剧本。”
奚凉:“那我比你好,我遇上了,他是个好人,只要了我最小的代价。”
老刀:“自由?那我听说你的手指......”
介于那些传闻,他不可能对沈昆有好感,哪怕他跟奚凉是一个阵营的同伙,一同干了他帮不了、也让他觉得大快人心的事,他都对这人怀有恶感。
不仅仅是因为他跟奚凉年纪方面的不匹配,还有就是那人阴晴不定的性格,人尽皆知对奚凉的刻薄,乃至那根手指。
奚凉:“手指不是他折的,一开始就不是。”
“是我自己。”
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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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的电话刚过,奚凉反而没了困倦的意思,只呆呆坐在黑暗的房间里
。
在美国好几个月,她其实很刻意地不去想跟蒋森的事,也不管在那天近乎吵架跟撕破脸的告白中动荡的内心,她觉得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
没法回头。
治疗,探寻关于姐姐的生机,她让自己变得很忙,但蒋森这个人好像无孔不入,鉴于他在国外关于医疗的投资,她在这一块越咨询,越接触到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听到他跟其父的举措。
她当时就感觉到了——他猜到了。
他终于知道了。
动手了吗?当年没法完成的事,让他的爷爷摁住的战争,她点到即止的试探,近乎失败、对沈昆背叛的越墙,他要重新掀起?
她竟没有半点欢喜之意,只有一种大雪压顶的茫白。
越巅峰越惶恐。
一如那一晚击溃蒋邺后,她亦是这样的感觉。
那可怕的苍茫,封闭在圈子里,困在笼子中的视角,她看每一个人都像是接近她的猎人。
人为什么是人,因为直立行走,常年居于高高在上的视角。
他/她知道自己是人。
但一旦进了笼子,会被驯化一般,有一种重新被鞭笞驯戾后的愚钝跟恐慌。
从她变成它,也只需要关上三天三夜。
然后,多年后,站在巅峰的她,有一种即将重归于笼子的恐慌。
太遥远了,真的太遥远了。
她困在笼子里的第一天,疯狂妄想着有人会如天神降临。
可如老刀说的,太可怕了,她认识到的,最厉害的那些人,恰恰是在制造更庞大笼子的魔鬼,唯一一个,她勉强算认识的那一个....
他不在啊。
他会在哪?
他出国了,她第一次在赛场里面看到另一个挨着的选手,听到其他人提及这人时的尊敬跟羡慕,她当时已经知道蒋邺的身份,知道他们的关系,哪怕凭着对方的血亲关系,怀有悲愤的厌憎跟诅咒,也不免如所有凡俗人一样猜想。
他一定在世界上最明亮最华美的教室里,跟全世界长得不一样的人坐在一起说着不同的语言,他离开的这个世界,留不住他的那个世界,榆林,榆林的隔壁,是她的姐姐用身体换来的四高。
她握着笔,低下头,看着卷子上对她来说简单的题目,忽然有一种到达五脏六腑的酸涩。
这辈子,她做再多的卷子也到达不了那个人的世界,也是蒋邺这些人的世界。
但她可以选择带着姐姐脱离,脱离这些人的世界。
凡人终将归于平静。
而神明应不落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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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联系了她。
奚凉接通了,沈昆感觉她接的太快,“这么累,还能接这么快,看来看到新闻了,要么有人急匆匆联系你,是沈叶还是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