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出版书上+下)(22)
这是一间两人病房。
第一床,躺着个睡着的老婆婆。
第二床,靠着窗,徐瀞远躺在那里,左手吊着点滴。
程少华走近病床,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垂阵凝视那张睡脸。她睡容平静,彷佛沉静地去到另一地方。
而裸在病人服外的左手,垂落床沿,手腕吊点滴,掌心朝上摊开着。他看着那只摊开的小手,绷带横过掌面,覆盖伤口。看着那伤痕累累的手,彷佛看见里边蕴藏着巨大的无力感。
程少华怔看着,竟移不开视线。
他将自己的左手,从温暖的口袋抽出,去握住她的手。
隔着绷带,他手掌,感觉到她掌心的冷。
他犹豫着,握实她的手。同时意识到自己心跳快了,更惊愕的是感觉到自己眼眶酸涩。这是怎样?他心疼她?这是怜悯吗?还是同情?或者是……是什么啊?
宛如感同身受,触到她的悲伤,竟有共鸣感,为何?
他岂是多愁善感的人?哪会这样良善对旁人的悲伤起共鸣?他在这里做什么?他有这么关心她吗?
程少华在厕所里,哼着歌,颇怡然自得。
水龙头哗啦啦地开着,他若无其事,冲洗东西。
掌中是左手香,离开事故现场前,他拾回,放塑胶袋里。在清水中,他边哼着歌,边将压烂的叶子跟叶梗摘除,将染血叶仔细清洗后,还原本来面目。空气飘着左手香的特殊香气,稍后,他买了果汁,一口气干了,将空瓶洗净,置水,左手香插于内,搁在病床旁的桌子上。
然后他坐下来,肘搁桌面,双手托脸,凝视徐瀞远。
他坐了一会儿,才离开病房。
晚上八点,徐瀞远醒来。
邻床病人,开着床头灯。
微弱光影中,徐瀞远看见左手香,安插瓶中。谁将它从事故现场拾回?又看见桌面叠着某种塔状物品。
徐瀞远拉扯电灯抽绳,灯亮,她看清楚了,那是用彩色扑克牌叠成的塔山。最底部是十张扑克牌,两张尖端相触,构成三角形,做出五个三角形,再以横放的扑克牌平放在塔尖,然后继续往上制造八个小三角形,如此再往上,最顶尖是两张扑克牌斜靠着的三角形。
所有扑克牌构成一屋檐状,能将扑克牌叠成这样,需要一双巧手,及绝佳平衡感。
徐瀞远惊讶着,她睡着时,谁在这儿弄了这些东西?
是他吗?程少华
她想到先前,他钻入车底,帮她撑住板金,当时她疯狂慌乱,她很失态,那样子应该好吓人。而他的行为,令她错愕,又有点感动。但,更多是尴尬跟气恼,没人喜欢自己的丑态被目睹,幸好现在他不在……
“我来了——”爽朗声音响起。
徐瀞远吓一跳。
程少华拎着晚餐走进来。“醒了呴,我买了晚餐,护士来过没?你要留院观察三天。”
徐瀞远低头,隐藏微红的脸。她镇定心神,缓慢坐起,他来扶,她避开了。
“我可以。”坐好后,她看着他。“你怎么还在?”
“快吃吧,等一下护士要拿药过来。”程少华坐下,将扑克牌扫平,又一张张重新叠起。
“房租放着,你可以走了,晚餐的钱从下次房租扣掉。”
“不急,我可以再待一会儿。”他晚上有事,跟室友约了要看电影。
“你在旁边我不自在。”
“护士说晚上要有家属陪,我看过你的手机,通知一位章晓阳的帮你带替换衣物。”看看手表,他纳闷:“怎么还没到?”
“没必要,又不是伤得很重。你快走——”她一直赶他。
“好,我走喽。”他把装着租金的信封放桌上,想想,又不放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
“没有。”
呴,她可以更果断喔!程少华站着,没走。
过一会儿,她转过脸,看着他。“还不走?”
她亮晶晶的眼瞳,像猫儿可爱。他微笑,他指了指左手香。“你有没有发现这个?”
“有看到。”
“欸,不夸奖一下吗?是谁把它血淋淋从车祸现场捡回来?是谁把它洗得这么干净?是谁让它插在瓶子里这么美呀?”
徐瀞远差点笑了,什么啦,这家伙竟要她夸奖?神经。
她抬起右手,教他看见上臂伤口。“是谁坚持要我捧着花盆来?是谁害我被花盆割伤?我缝了五针……”
他挥挥手,走也。可恶的女人,专长是扫兴。
他走了,她这才笑出来。
然后,发现他忘记把扑克牌带走,徐瀞远挣扎着,将扑克牌捞过来,取来一叠,放掌中细审。
每张扑克,有一小画,用色淡雅,小图逗趣。她一张张检视,这不是一般书店卖的游戏扑克牌。甄宜要是见了,一定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