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得咸鱼抵得渴(140)
秋意正浓的时节,斯微搬进新的院子,也和裴澈正式开始同居生活——虽然之前也和同居大差不差,但这次,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本斯微以为自己住进裴澈的房子会很不自在,她此前执拗地认为这类似一种“寄居”,甚至“寄人篱下”。这次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自行克服这点的,可没想到,预想中的“寄居”感并没有出现。
裴澈对这幢房子表现得比她还要陌生。了解他家里的事后,斯微一度以为这间老院子对他来说会是少年时期难得的美好回忆,可裴澈并没有表现出多特别的喜欢。这次斯微没猜,也没理所当然地将这理解成“矜贵小孩多少有点毛病”,而是直接问了。
裴澈正在看论文,听见她认真而直白的问题,笑了笑,摘下眼镜,“没有特别的原因。”
“啊?”斯微不懂。
“那几年在这里住……是比在裴家清净。但我奶奶性格很淡,我也是,我们感情很好,但可能并不像你想象中那种‘相依为命’的祖孙,那么亲密。”她听得太认真,好像还在跟着思考要怎么安慰他,裴澈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她去世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祝我幸运一点,开心一点。”
斯微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最亲的人临终的话,用“祝”字,总觉得太客套了。
裴澈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道:“她是真心希望我好,也是真的在保佑我。”只是习惯了淡漠的表达,因此哪怕面对最放心不下的孙子,也选择了界限分明的祝福而已。章敬柔一贯如此,裴澈也很受影响。
但如果不是足够幸运,他怎么能和向斯微回到这里。
斯微点点头,“……嗯。”
“我对这个房子没有很具象的期待,我奶奶已经不在了,比起其他地方,这里也只是一处熟悉的住所而已。”裴澈又说,“所以,你把它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
斯微眼神瞥向他被“挤”到只能开辟在客厅边的开放式书房,书柜脚下还搁着她前两天淘来没来得及改造的旧斗柜,灰扑扑的。多少有点心虚,抿抿唇道:“嗯……所以二楼书房归我,客卧改成衣帽间,你也都喜欢,对吧?”
“是的。”裴澈一本正经,有理有据,“我非常喜欢互不打扰的书房,以及取缔客卧的设计,向老师——当然,衣帽间也可以承担客卧的部分功能。”
斯微脸一红,瞪着他。搬家后他重新戴起了眼镜,前天晚上就一直戴着,叫她发疯。但她现在发现这人不需要戴眼镜就很像狐狸精了。
狐狸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斯微从沙发上跳开,顺走他的眼镜,“你以后还是别戴这个了!”
裴澈溢出一丝哂笑,摊手道:“不知是谁说过我戴眼镜也不赖,这该叫什么,人心善变?”
斯微回头笑眯眯:“要不你不戴几天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就不喜欢你了,那才是人心善变呢。”
裴澈无奈地摇头,取出另一副备用的戴上,继续看论文。
他们不再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无论是眼镜还是游川。斯微说这叫脱敏训练,她就得多在他面前提提和游川相关的事,甚至几天后游川的婚礼,她还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去。
裴澈一般不反驳她,也随她说,但到了某些时候,他必定要“小肚鸡肠”地要报复回来的。他会在那些时候问她一些平时问不出口的问题,“喜欢吗”、“好看吗”、“变心吗”,斯微往往在“身不由己”的时候一一应承,结束了之后又憋着一口气骂他,小学生、敏感肌、你都三十岁了你知道吗!
裴澈学她,冷哼一声:“那就当你也有脱敏训练。我多问这些,你也就不奇怪了。”
斯微嘲笑他:“你要真喜欢问,换个地方问啊。别总在床上。”
裴澈:“……”永远是说不赢她的。
斯微听见他叹气,眼睛滴溜一转,好笑道:“你这不能叫脱敏训练。”
“嗯?”
斯微从他臂上抬起头,凑到他耳边,“更像情趣游戏。”
“……”裴澈咬牙,“你还睡不睡?”
斯微一脑袋扎进他怀里,“睡着了睡着了!”
*
到了深秋,东城的雨就少了。秋园路铺满落叶,整座小院被黄透的梧桐与赭尽的枫叶包裹,静静矗立街边,像一团艳烧的火。黄透的枫叶杂着赭尽的橡叶,一路艳烧到天边。——余光中
裴澈仍习惯在回家时带一束花,到了这个季节,却觉出花的逊色。譬如,某一次回家,在院子里听到她叫他。一抬头,斯微披着宽松的铁锈红绞花毛衣开衫趴在窗前书桌边,那扇窗被满墙黄叶包围,她在丛中笑,他怀里的花便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