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583)
映入眼帘的街道是如此热闹,店铺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两侧的小商贩们高声吆喝着买卖,工匠们叮叮当当地造着物,行人们比肩接踵、熙熙攘攘,孩子们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嬉戏玩耍,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笑容,动作充满了活力,仿佛明天充满了希望。
而越往城中心走,这繁华便越盛。尼布甲尼撒一行受到了凯旋英雄般的欢迎,有民众当场高呼着“我王”,齐齐唱起了赞歌,跳起了庆祝的舞蹈。那些一路上对待犹大们如狼似虎的巴比伦兵士们此时也不再凶恶了,笑着任由人们往他们身上泼洒鲜花瓜果,尼布甲尼撒坐在马车上,一路哈哈大笑着与爱戴着他的巴比伦人招呼,无不昭显了君民融融。
待接近了尼布甲尼撒的宫殿,一座悬挂在半空的花园便映入了约萨达等人的眼帘,那上树木茂盛,绿荫一层叠着一层,喷泉交织其中,晶莹的水珠像下雨一样往下滴落,形成了一扇接一扇的水帘,间缀着万紫千红迎向阳光竞相绽放。
若是没有那随处可见的异教神庙,尤其那高耸入云天的马尔杜克神庙——果然如尼布甲尼撒所说,比他们的圣殿高得多的多了,一节节的高台垒上去,一眼望不到头,好似真的有一位神明住在了云霄——这就是一座如此雄伟壮观、富丽堂皇的城市,像约萨达梦中的天堂。
受到了这般的冲击,约萨达当晚便发起了高烧。高烧时,他听到有人的声音在他耳畔窸窸窣窣,像是两个人在对话:“贝……亚胡……把消息卖给……太早了……”“他的引导者……毕竟是个心急的……”“可惜,合弗拉本想着攻打巴比伦……”“唯有犹大灭了国……”
两人的声音如水波荡开般,忽远忽近,词句断断续续,约萨达被高热折磨着听也听不清楚,记也记得稀里糊涂,渐渐地,便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往上飘起,眼前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光团,大大小小的,像要接引他似的,慢慢延向远方。
约萨达心想:我这是……要死了吗?就要见到我主耶和华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眼前的光团群静静地浮在黑暗中,只传递出了或悲伤或欣喜的思绪。
随即,这黑暗像是一道门从中打开了,透出了耀目的白光,约萨达只隐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轮廓,便醒了。
肖少华道:“约萨达认为自己看见的是‘诺亚方舟’,同时也明白他听到的内容是什么了。‘合弗拉’是他们当时那位埃及法老的名字,而耶利米先知的文书的希伯来名叫‘亚雷克贝胡’。按照他的分析,耶利米为了达成自己的‘预言’,使犹大国灭,将西底家欲与埃及合作,推翻巴比伦统治的消息卖给了尼布甲尼撒二世,而埃及原本要去攻打巴比伦以解救耶路撒冷的计划,也一并被泄露了出去,所以才发生了后来针对耶路撒冷长达十八个月的围城之战。约萨达为此感到非常的愤怒,当时就要冲出去,叫醒他睡在马厩外的族人们,揭穿耶利米名为‘先知’实为‘犹奸’的叛国行径。可非常不幸的是,他冲出去就被巴比伦士兵逮住了,接着……他就被找上门来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强|暴了。”
说到“强|暴”一词时,肖少华的话语稍歇,眉头微皱,似是说到了什么令他非常不舒服的事情。
赵明轩从得知他穿到了犹大国灭亡时期战败的犹太人身上,就开始担忧了,先不说他们那城里还有什么瘟疫啊、人吃人啦,就算知道这只是“体验”也不免多少心惊肉跳,何况肖少华还“当”了奴隶,硬生生在沙漠里走了几个月,天天风吹日晒行苦役,听得赵明轩更是心疼得不行了——他连大学生军训那会儿都舍不得让肖少华多跑两圈!于是待听到那个巴比伦王竟然把肖少华附身的小祭司给……了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冲到对方的回答里把那个什么二世给砍成两半,全然忘了自己的原始人遭遇相较更糟。
肖少华察觉他的情绪,按住了他的手,示意稍安勿躁,继续道:“尼布甲尼撒二世是饱受感官过载的高阶哨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尽管一直得到疏导,但并未绑定的行为使他的狂躁症早已步入了中期。所以约萨达一觉醒,他就发觉了,一是因为他俩间的共鸣度相当之高,二是因为距离,巴比伦王的南宫距离当时约萨达所在的位置不过两个街区,约萨达觉醒时所释放的精神力直接引发了两人的精神共鸣,继而引爆了结合热。此外,我推测在他们的语境里,‘引导者’就是向导的意思,‘先知’则是引导者中的首领……”
经历了混乱的一夜,约萨达像是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想他先是一朝从祭司沦为亡国奴,再是以为自己被选中成了先知,再是得知犹大亡国的真相,再是被巴比伦王跟对待女人一样地强|暴了。可又不仅仅于此,他从未得到过如此多的欢愉,也从未有过如此的痛苦,他从未如此地了解过一个人,也从未让一个人如此地了解过自己。以至于他不愿去回顾有关那一夜的任何旖旎,因为每回顾一分,他都觉得在玷污他所学过的经文与领悟的圣意——他了解了这个男人所有的抱负与野心,也再一次确认了,这个男人心中没有神。甚至于,他自己,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