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558)
她说着解释了一句:“嗯,他当时觉醒的是听觉和触觉,二级,所以听力比单听觉系的哨兵要强。”接着自嘲一笑,“而我呢,我当时第一次出任务,消防训练都临时抱的佛脚,就遇到那么大火,你们能想象那火势有多大吗?”尚老师比了个手势,“就跟浪一样,我只要再往前一步,飘空中的头发丝儿都能焦了。而且我就是个菜鸟向导,既不想嫁人,也不想去死,我又不是什么圣母。我先生估计也没指望我,就叫我留在车上等他……”
这会儿连早被剧透过的王丽莹等人都听得入迷了,何况其它学生。
“可是,只要过了中级考的向导都知道,哨兵的感官精神力最怕的几样东西里面,头一样就是高温。尤其在火灾现场,动不动就三五百高温,哨兵那点感官精神力,如果没有向导从旁协助,好一点就是神游,坏一点就会像一滴水珠滴在炭火烧红的炉子上,一下就蒸发了。”尚老师道,“他这是找死。”
有小朋友没忍住,催了一句:“然后呢?”被旁边的同学瞪了一眼。
尚老师道:“然后我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也不知道我那时脑子里装了什么,大概是一桶浆糊吧?”她的比喻令同学们发出了笑声,“总之他负责专心找人,我就给他搭辅助屏障,顺便提示,让他能避开太高温的地方,我到现在还记得,进去前我的一头黑长直,出来后就变成了泡面卷,还是炸开的那种!”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
“好在还真被他找到了人,最里面的一间卧室,靠窗的墙角处,妈妈抱着孩子,背对着我们,被烧焦了一半,”尚老师道,“先生听到的呼吸声就是她的孩子发出的,两三岁的小朋友,那时也已经陷入了昏迷。……那个妈妈大概着火的时候想抱着孩子跳窗逃生,可惜被防盗网挡住了,就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孩子最后一道护墙。”
笑声消失了,苏红注意到有几个小向导眼里泛起了泪光。
“幸运的是,那个防盗网在我们进来后已经被火烧的很脆了,先生用锤子一砸就砸开了,我们就把孩子先递了出去了,让队友接住送去治疗。倒霉的是,二楼的阳台垮下来,把窗子压变形了,所以砸开的防盗网只够那个小朋友过去。”尚老师道,“于是先生打算带我另外找路……但哪有什么另外的路呵,整个屋子就一个出入口,我们才跑出房间,头上的房梁就掉了下来,先生一下就趴在了我身上。嗯,他替我挡住了。”
尚老师顿了顿:“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幸亏火势很快被压制,消防队将我们从废墟里扒了出去。先生的后背大面积烧伤,重三度,得植皮手术,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我问他,会不会后悔,如果我选择拒绝和他继续组队。他说,如果没有保护好我,才会后悔。他说,很抱歉连累了我。”
即使再一次说起这段过往,尚老师不觉间依旧哽咽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这样的人。他和我所见过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在我人生最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哨兵。然后当我们发生了共鸣,缔造了链接,我才真正明白,原来他的内心,就是我一直向往而未能去成的圣地。”她说着破涕为笑,“最最奇妙的是,他也会为我身上的每一处惊叹,不管是优点或者我曾多次为人诟病的缺点,在他的眼中统统构成了我的独特,他就像惊叹造物的奇迹一样喜爱着我的这些毛病。”尚老师用手拭了拭眼泪,“抱歉,失态了。”
王丽莹率先鼓起了掌:“老师讲得很好!”
由她带着,教室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苏红右手握着圆珠笔,悬停在课本摊开那一页的上方,迟疑了两秒,也跟着虚虚地鼓了几下掌。
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她心头泛开。
作为一名常年驻守SG生化前沿的科研人员,这门课所涉及的生理学知识对苏红而言,无不是小儿科。就预习的前一天晚上,她已经从这课本里捉出了三四处尚未更新的内容错误。若有必要,她甚至可以用数学公式精准描述出面前这位老师所说的哨向共鸣时展示出的一切生化反应。
像是恰到好处地接上了苏红心里的困惑,尚老师待掌声稍歇,再次开口:“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她的语调温柔了许多,“我知道,等你们完成了考试,出了塔,社会会对你们的向导能力有另一种说法。你们会被忌惮,会被不停地怀疑,人们将不吝以最大的恶意一次、一次猜忖你们使用能力的初衷……”
苏红注意到有个挂科重修的向导听到这里一下就红了眼圈,说了一句:“初级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