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296)
离他最近的一名战士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
这名普通人老农便立时地热泪盈眶,跳起来朝后大喊了一声:“解放军来啦!”
那名战士大概没想到自己的笑容这么有魅力,忙抬手示意:“乡亲们请不要喧哗,大家保持秩序——”
可惜迟了。老农那句话就如往热油锅上浇了滴水,一下人群就沸腾起来了。
“是真的解放军哪……”
队伍后面的声音遥遥传来。
“解放军来了——”
“是解放军!”
“我们有救了!”
有人大哭起来,有人试图去握旁边战士的手,“解放军同志,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因为纪律问题被断然拒绝后依然激动不已,边哭边嘿嘿地笑,好似比见了自家亲爹亲妈还高兴。又有人哭:“解放军同志,你们怎么才来呀?我们全家就剩我一个了……都被向导杀了……”
“我是76年进来的,现在外头都什么时候了?”
他们没入黑黢黢的隧道,里面依然有声音传出:“全体人员,注意脚下,不要急、不要挤,跟着电筒的光往前走——”
队伍后方。
洛玄躺在旁边一块空地上一动不动,瘫成了个大字,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快要散架了。
一个接一个的普通人从他身旁不断经过,视而不见,好似集体将他遗忘了般。
一个屏蔽器落在他手上,可哨兵已经累得连根指头都懒得抬了。
“那个哥哥不是哨兵吗,”一个童稚的声音问,“怎么没被抓……”起来两个字被人捂住了。那个面黄肌瘦的女子将她的小孩搂紧,匆匆向洛玄鞠了一躬,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走了。
几个士兵到他身旁将那些尸体搬走了。
余下的人越来越少了。
哨兵睁开眼,看着天空中还剩六分之一的白边,心中默算着夏婉卿离他的距离,五分钟……四分钟……
他摸上剑,正要爬起来准备做个了结,一双军靴走到了他跟前,停住,映入了眼帘。
“哥哥。”来人喊了一句。洛玄从下往上看,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女人面孔。她一身松枝绿军装,梳着马尾辫戴着军帽,对他笑着说:“我是洛雨,我来接你了。”
洛玄大惊,一骨碌地站了起来,“喂喂!你瞎说什么?”他上下打量对方,反驳道:“你……你才不是洛雨!”
女军官笑问:“那你眼中的洛雨应该是什么样儿的?”
“洛雨啊,”洛玄开口,大概也觉得有点好笑:“她短头发的,个子比你高,鼻梁比你挺,眉毛是剑……不不,”他忽然否决了自己,顿了顿又道:“洛雨应该是……长、长头发的……因为她是女孩子……喜欢穿裙子,不、不对。”
哨兵的目光透出了点茫然。他望着眼前的女军官,随着将眼前这位自称洛雨的人与他记忆中的洛雨进行比对,他恍惚发现他脑海中的洛雨形象不知为何地,竟模糊一片,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记清楚过洛雨的容貌。
“啊啊啊啊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一阵强烈的头痛席卷了哨兵所有的感官知觉。像要将他的脑壳撬开般的疼——而他精神图景内的景象开始翻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地下陷,深渊上升。
“轰隆!”中央的盐湖如喷泉爆发,沸腾的水柱飙着滚滚蒸汽高高冲起,直达天际,再“哗”地降落成一场暴雨,洪涝蔓延,淹没所有,继而冷凝,化作一望无际的冰原。
寒风,挟裹着素雪,慢慢吹起来了。
对旁人大概只是过了一分钟的时间,对洛玄、不,赵明轩而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单手支剑插地,哨兵死死撑住膝盖,他的额上、脸上,淌满了冷汗,汗水沿着鼻尖往下流,令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般。
——催眠的关键词,解开了。
是洛雨。
是“真正的洛雨”站在他面前,打破一切幻象。
“中尉,报上你的名字。”
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沉着冷静,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只有身经百战后的肃杀之气,与方才判若两人。
女军官立即站好,敬了一礼。“报告长官,我是您这次任务的接头人。我姓罗,名双瑜,双子的‘双’,瑕不掩瑜的‘瑜’。”
说着又拿出她的证件及一份文件。
赵明轩直起身,扫了一眼,推了回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忽然一笑,那笑冷漠的可怕,不带一丝感情。“罗中尉,借你的配枪一用。”
罗双瑜忙解下她的新型步|枪递给对方。哨兵接过后,掂了掂,稍作适应便摸着枪身开始调试。
“罗中尉,我需要你即刻调遣一支五人小队,”赵明轩一边清枪、装弹,一边对她命令道,而后动作缓而稳地将枪栓向后拉到了底。“前往距离此处两千五百米海拔为七百六十米左右的一座山中阁楼,限时搜救一个人。沈実,男,六十五岁,身高一六九,体型偏胖,白大褂棕裤,玳瑁眼镜,有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