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沼泽(111)
那位老人居住在她们家楼下,对汤杳也很好,几乎是看着汤杳长大的,猝然长逝,她心里也不好受。
老家有传统,家里办了丧事,不能在门上贴对联和福字,不能放鞭炮和烟花,也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服。
如此一来,年味很淡。
大人们忙里忙外,又总是说着“生命脆弱”“生老病死”这类的叹言。听得多了,又很是缅怀故人,终归令人发闷。
汤杳她们这次回来,是借住在亲戚家。
她在夜里躲去阳台,睡衣外面裹着羽绒服,站在寒风里,给身在国外的闻柏苓打电话。
她还没张口,他都已经猜中她要说什么,主动和女朋友汇报:“没喝酒,也没通宵处理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看见有人离世是会这样,平时不注意的健康问题也都会再关注关注。别乱想,我们会陪着彼此慢慢变老。”
他说搞不好以后老到牙齿脱落,拾起老掉的牙齿还得对比对比才知道,到底是从他们两个谁嘴里掉下来的。
汤杳好歹也是个姑娘,没那么过分爱美,却也不能想象自己连牙齿都掉光的老态:“肯定是你掉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理有据,“你老我五岁呢。”
理直气壮的,把闻柏苓都给气笑了。
老家发展缓慢,反而不像京城那样事物更新迭代极快。
窗外是经久不变的景色,没有耀眼的霓虹,只有几家笼在月光下的店铺,隐约能辨出方正的房子轮廓。
那都是汤杳所熟悉的。
某年冬天,也是在这样寒风呼啸、飘着轻雪的冬夜。
闻柏苓在电话里问过汤杳,怎么了,想我?
这次不用他问,汤杳眨掉睫毛上的一颗雪,深深吸气,冷空气入肺:“闻柏苓,我想你了。”
“那我早些回国。”
春节之后,汤杳和家人一起回京城。
她抵达京城时,闻柏苓正忙,有个多方合作的视频会议要开,没能过去接站。
等到散会,他第一时间把电话打给汤杳,问她是否已经到家。
汤杳仰头看了眼面前高耸的办公大楼,故意吓唬他:“还没有......”
电话里的人果然急切起来,平时那样八风不动,被小姨说“二十几岁时就有三十多岁人的稳重”,听她这边有意外,连着问是火车延时了?还是姥姥身体不舒服?
“都没有。我没到家是因为......”
汤杳推开玻璃门,“我在你公司楼下。”
她没跟着家人回郊区住处,也没有回自己的出租屋,挑了几样他们都喜欢的家乡特产找过来,想给闻柏苓个惊喜。
办公楼里非常安静,汤杳听到闻柏苓在电话里推动椅子的声音,他在笑,听起来很高兴,我下楼接你。
闻柏苓所在的楼层高,还要等一等。
汤杳把纸袋放在会客沙发上,转身看玻璃门外面的街道,打发时间。
初春的凉风吹动企业旗饰,有一对小情侣挽着手臂,亲亲密密地从门前经过。
有些人二十来岁就能拥有甜蜜的、好的感情,稳定又幸福。
相比之下,她和闻柏苓似乎波折了些。
但好歹也可以在危难和分离过去之后,马后炮地评价一句“好事多磨”。
所幸,结果是好的。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的提示音,令汤杳想起最初遇见闻柏苓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还很陌生,屡次在电梯里碰面,都没怎么说过话,沉默不语地各自站在电梯一侧,演足了各种疏离的戏份。
也许有过好奇、猜测,但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会成为彼此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现在,他们之间再无亟待解决的困境,也再无阻碍。只剩下属于他们共同的未来,令人寸阴若岁。
闻柏苓从电梯里大步走来,看向她时,眼里噙满笑意。
汤杳也起身,明明才半个月未见,却已经积思成疾般,那些家乡特产也不顾了,空着手跑过去。
像跑过这些年来一个又一个多事的春天,终于在相识的第十二个春天里,扑进了爱人的怀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