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寄生(246)
床那边传来声响,是九蘅被哭泣声吵醒,慢慢坐了起来,头脑懞懞的不知身在何处,困惑地问道:“是谁在哭?出什么事了?”
银山不敢回答。他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难应对的场面。
第二天的午后,雪花又开始从铅色的云层飘落。狭风关那一片墓地里,一大一小两个土堆前,陆夫人伸手替九蘅掩了掩厚斗篷。“方姑娘,下雪了,你身上还有伤,我们回军帐中吧。”她因为哭泣太久而哑掉的嗓子发声有些艰难。
“您先回去吧。”九蘅说,“我得再陪陪进宝,我走了他一定不高兴。”她的脸上没有泪水,一日一夜,眼泪已流干了。
“有陆淮陪着他呢。在这边没有保护好进宝,到了那边一定会一直陪着他,不会让他孤单的。”陆夫的悲伤已敛到眼底,神色平静。做为陆淮的妻子,这样的心理准备早就有。可是头一天听说夫君安好,第二天就变成噩耗,这样的大起大落非常人能承受。她却在痛哭之后,挺直胸膛面对今后,还能安慰他人。这位将军夫人的坚强绝不亚于将军本人。
九蘅握了一下她冰凉的手:“您别这么说,陆将军已经尽力了。我唯一庆幸的,是最后时刻有将军陪着进宝……”说到这里心又猛地揪起,痛得呼吸不济。
是谁那么心狠手辣,连个婴儿也不肯放过?进宝——她可爱的进宝——怎么会躺进冻土里,不会笑了,不会把口水抹到她身上了,不会用胖胖的小手揪她的头发了。这怎么可能?
她曾在优昙和宝椟的墓前许诺会照顾好进宝的,她没能做到。怎么跟他们的在天之灵交待?
她不该、不该把他留在狭风关的。她疏忽了军营内一棵树也没有,进宝遇到袭击时,没有机会运用他的驭树异能反抗。是她的错。
应该把他带在身边,一刻也不该离开视线的。
陆夫人温柔的声音劝着:“樊公子一直在那边等着呢。”
九蘅茫茫然偏头看了一下远处。樊池远远地一动不动站着,冷风扬起衣角。他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了,肩头已积了一层薄雪。两人远远地对视着,悲伤漫山遍野。
樊池虽然平时不爱带孩子,其实他内心对进宝的喜爱不比她少分毫。阿步已经崩溃了,不知去哪里哭了,银山去陪他了。招财敏锐地嗅到了进宝的气息,一直往坟墓这边冲,被樊池拴在了别处,免得这个能把亡者唤起的家伙惊动了睡着的进宝。
大家都很悲痛,却不能一味沉溺,要像陆夫人一样清醒起来,查清真相,替陆将军和进宝报仇。两个女子相搀着站起来。樊池看到了,连忙走过来,揽住浑身已冷透的九蘅。
最后她朝着坟茔说:“拜托陆将军照顾进宝了……进宝,你要乖啊。”就跟当初离开狭风关时交待的话一模一样。终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天色渐暗,副将给陆夫人单独安排了军帐,让她带孩子去休息了。樊池、九蘅、银山、阿步集合到了陆淮的军帐中,招财趴在炭盆前,不安地甩着尾巴。它嗅到了地面上残留的进宝的血的味道,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焦躁不已,时不时发出压在喉间的低吼。
樊池和银山叙述了他们所见的陆淮和进宝遇害的情形。银山说:“没有人察觉、没有闯入和离开的迹像、没留下任何痕迹。我做捕头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周密的凶案现场。”
樊池忽然道:“不,你见过。”
银山一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对,黄老皮被杀案。他是死于美人诅啊。可是,美人诅已经没了啊。”
樊池蹙眉思忖着:“不是说一定是美人诅,而是说可能是与美人诅类似的杀人方法。”
银山点头:“难道杀人者并非人类,而是妖邪?可是有什么妖邪敢动进宝?”
他们一行“捉妖人”在雷夏大泽已横行半年之久,所到之处邪魔尽除,在妖魔间已颇有名气,那些东西躲还来不及,岂会有胆子找上门来动他们的人?
樊池说:“是谁尚不能定论,他的目的却很清楚。”
几个人交换着目光,没有把话说出来,心中皆很清楚。白泽碎魄。抢夺白泽碎魄的方式便是杀了前任宿主。凶手的目标不是陆将军,必是进宝。
为了占有进宝身上的白泽碎魄,残忍地杀害了这个婴儿和保护他的陆淮。下手之果断,没有因为目标是个柔弱的婴孩而有丝毫犹豫;手法之快,身经百战的陆淮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
凶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真的是美人诅吗?这世上还有另一个美人诅吗?
一直有些失神的九蘅忽然抬起头来,眼中如压黑焰,沉声道:“有目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