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白见他面色缓和了不少，轻声问他：“不生气了？”

季沉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

江浮白：“你不说话，面色也不好。”

季沉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哄得彻底没了脾气，他认命般开口：“放心吧，不生气了。”

其实，江浮白弄错了顺序，或者说他漏掉了一些东西。他确实有些生气，但气的不是江浮白那下意识的闪躲，而是那闪躲偏生在月凌霄说完那句话之后。他们相识到现在，季沉都不曾告知江浮白自己的来历，但江浮白是个极剔透的人，所以，季沉也觉得一切都可以顺其自然。

今日，他在竹林中和月凌霄对战时露了他的真实功法，月凌霄那话无非是在暗示江浮白。

江浮白那一躲只是契机，他真正害怕的是江浮白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现在看来，或许算是因祸得福。

青桑回来的时候，江浮白面上的红晕尚未消退，而季沉则牵着三个人的马面带春风。

得！和好了。

上马赶路，季沉一改方才那副生人勿进冷若冰霜的模样，驱马靠近江浮白，俯身和他说悄悄话。

“你只能这样哄我，不能这样哄别人。”

江浮白一愣，似乎有些没弄懂这话的意思，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因为他觉得自己刚才的举止也不可能再搬到旁人身上，这世上又哪来第二个季沉呢？

再行一个时辰，远远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在小路尽头显现。

它便如同拔地而起的玉竹笋，周身寒气缭绕，近处莫说人烟便是连寻常鸟鸣也不闻一声。这地方说得好听是世外仙境，说得难听实在是荒山野岭。不过，不老峰也是因其人迹罕至而在江湖中无人敢招惹，山上只有不老峰的人知道是个什么状况，大多人只见过山脚的那块石碑。

一块被青苔爬满的石碑，连字痕都已是浓绿的，轮廓依稀辨认得出来——止戈止战。

入不老峰者生死不归，所以进山便无需再纠缠不休。江湖人虽快意恩仇也不会主动招惹是非，所以到了这碑后便不会再有血光之灾。只是，入山的人本也就抱着必死之心，杀与不杀也无甚区别。

青桑下马，没有再牵缰绳，反倒是理了理衣裳鬓发，郑重其事地对着不老峰拜了一拜。

拜完又转身冲着季沉和江浮白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公子一路相助，青桑这就替季公子解开孽缘绳——”

小药瓶刚刚拿出来，青桑身后传来突兀的破空之声，一柄寒光长剑从石碑后飞出，直直冲她后心而来。季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江浮白已经飞身扑了过去。

青桑不明所以，只知道刚才还云淡风轻的江浮白突然变了脸色，伸手捉住她的手臂猛地一扯。随即剑光闪过，江浮白闷哼一声，扯着她避开了身后的袭击。江浮白的动作极快，但剑气还是划开了他的手臂，血流如注，右臂上的衣料顷刻就被血染透了。他警惕地看着石碑后的身影，青桑则被他护在身后。

“找死！”季沉见江浮白伤了，眼中冷光毕现，侧翻下马，将才插入地上的剑提起来狠力一掷。

剑光再次闪过，季沉的袍袖被真气带出飒飒之声，那回头一剑显然带着他的怒气。不想那长剑竟直接没入石碑，直至剑柄，而碑后藏着的鬼祟小人也口吐鲜血，丧命在石碑之后。

是银叶山庄的死士。

埋伏在周围的人被这一击震地不敢擅动，季沉没心思管他们，直接走到江浮白跟前查看他的伤势。被剑气伤了皮肉，只是他方才为了救青桑没能顾上自己，伤口有些深，血流得多瞧着就有些吓人。

江浮白被季沉方才出手的强横霸道惊了一下，他面色阴沉滴水，为他止血的动作更是不容拒绝。

“我没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季沉看了他一眼，说不上是责怪还是什么，总之面色不好。但不等他再开口，石碑附近冒出来的几个黑影已然蠢蠢欲动。

季沉挡在江浮白身前：“死还是逃，你们自己选。”

他本不欲在江浮白面前大开杀戒，这才放这些死士一马，却不想这世上总有赶着找死的人。

好极了！

作者有话说:

季沉：你们找死！

第十六章 不老峰（五）

如此杀意满身的季沉对江浮白来说是陌生的。

他总是笑吟吟地看戏，说话也总拿腔作调，似乎从未和任何人为伍。他能笑着逢场作戏，但眼中大多时候是不屑和嘲意，但在江浮白看来，这个年纪的小公子或许本就该是这样的。

直到此时，江浮白知道自己错了。

他不通俗世，也不懂季沉。

季沉分明是赤手空拳，但手上凝结的真气如金戈一般，他身形所到之处，只有哀嚎和飞溅的血。之前的“生气”像是玩笑打闹，此时的季沉却是一尊杀神，连一路同行的青桑都忍不住侧过脸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