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多久就留下全部的财宝离开，燕无痕看着他乘着大鸟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极为罕见的不舍来。

孤独时总想找个人作伴，于是他看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招招手，唤九居安过来：“过来，跟我下楼。”

这个弟弟来到扶桑阁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像是一只戒备生人的小兽，只缩在角落里，即便是父亲也很难近身。但是如今父亲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燕无痕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他往后要承担的责任。

同父母给他留下的扶桑阁一样。

九居安不肯过来，像只枭鸟一样蹲在栏杆上，一动不动，也不看父亲离去的方向，也不看燕无痕。只是静静地看着苍茫的海面，燕无痕甚至担心他下一瞬就会跳下去。

“我是哥哥，往后你跟着我过日子，若是听得懂便跟我下楼。”燕无痕没有失望，也没有分给他更多的耐心，说完这话只是伸出手等着，“过来。”

半刻钟的对峙后，九居安突然蹦下栏杆，试探着走到燕无痕身边。

没有伸手，但是终归是跟着他下楼了。

自此之后，扶桑阁的人发现少阁主的身后多了条小尾巴，不说话，每日只是跟着，旁人在他眼中同花草无异。但是少阁主让他吃就吃，让他水就睡，有一回还有侍女看见少阁主在用糖块教那小家伙叫哥哥。

两年多后，燕无痕收到消息，他的父亲已应劫而亡。

没有遗言，没有遗物，只剩下这座扶桑阁。

燕无痕的母亲是个极聪慧的凡人，她同父亲在一起之后心知自己如何都比不上大妖的寿命，便精心打造了这座扶桑阁，算是她夫君的巢穴，也是给未来的孩儿留下的庇护。

如今，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少阁主的“少”字被摘去，扶桑阁从此成了燕无痕和九居安的地盘。燕无痕对外说九居安是扶桑阁的二公子，便无人敢质疑什么，九居安也在两年间终于勉强学会了人族的语言，只是很少开口。

燕无痕真正地成为扶桑阁阁主之后变得更加忙碌，但好在九居安也长大了，学会说话了，他这个哥哥也可以放心将人放在阁中，忙自己的去。

“阁主，二公子出屋玩儿去了。”

燕无痕：“有人跟着吗？”

“有。”侍女迟疑片刻又道，“只是二公子不喜欢人跟得太近······”

燕无痕：“由他去，这阁中若是有不长眼的就打断他的手脚，都是小事。”

侍女心中一惊，垂手应声：“是。”

他们阁主瞧着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实际上却很在意这个弟弟，近身伺候的人十天半个月也难见一个笑，可若阁主同二公子私下在一处，眼中大多是有隐隐笑意的。

又三年，二公子长开了不少，那副皮囊越发像他们的父亲，潇洒落拓，再不复当初的小兽模样。

阁中人都赞叹燕无痕会教养，但燕无痕本人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教养了这个弟弟些什么，他们之间很不像一对兄弟，起码同他所见过的兄弟都不大一样。

而且，九居安从不喊他哥哥，甚至于九居安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只妖鸟。

九居安回到顶上的屋子，屋中烛火昏暗，燕无痕果然还没有回来。

“他今日在忙什么？”九居安偏头问守门的侍女。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哑，慵懒中透着一丝威严，叫人心醉心摇又不敢放肆：“回二公子，阁主今日在下面处理赌局的事，说是来人有些能耐，险些坏了阁中规矩。”

九居安不禁蹙眉：“他自己去的？”

燕无痕虽然是半人半妖，可身上没有半分妖力。

侍女忙摇头：“不是，阁主带着人去的，红衣姐姐也跟着。”

红衣是他们的父亲留在扶桑阁的人，从前是跟着父亲征战的副手，很有本事。父亲离开之后，红衣就跟着燕无痕了，论能耐，整个扶桑阁的人加起来恐怕都没有红衣有本事。

侍女见九居安似乎有些担忧，便建议道：“二公子要去瞧瞧吗？阁主知道您担忧他，他会高兴的。”

高兴？九居安不解。

他不懂，为何燕无痕会因为这些小事高兴。

在他看来，燕无痕比自己更像父亲，分明是个凡人，没有继承妖力，但身上那股子无悲无喜，漠视众生的气度已经将他身上的那点儿人气都占去了。

九居安的母亲是仙，也是个淡漠的人，还有个大妖父亲，突然出现又突然把他留在扶桑阁一走了之。

他不懂血缘亲情是什么东西，但燕无痕和旁人到底还是有那几分区别的。

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因为那点子咂摸不出味道的区别，九居安还是去了楼下。那地方常年设了个赌局，赌什么的都有，靠本事赌，输赢、生死、得失一概不论。但也是因为这条规矩，危险的事也会发生，不过燕无痕的手段比他母亲的狠厉，又比父亲的灵活，已经很少有人会蠢到在扶桑阁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