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手中细看，季沉筷子使得极好，糕点不足一寸大小，花瓣很薄，他夹糕点时竟然半分痕迹都不曾留下，力度拿捏得简直出神入化。

江浮白轻轻点头：“多谢。”

糕点入口即化，香甜软糯，余味是淡淡的花香和蜜香，细品还有一点牛乳的味道。道玄观中吃食简朴清淡，甜糕糖块之类的东西只有小时候会从送货的货郎那里吃到，这样精细的东西江浮白这个山中人还是头一回吃。

季沉笑意浅浅，又给他夹了一个柳叶形状的糕点，细细地给他说这糕点中的门道还有合配的茶与酒。

头一回下山便碰上这么一个会吃会玩会聊天的公子，江浮白本就没剩多少的戒心在这一顿饭里消磨殆尽。不得不说，季沉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懂的很多，也很会察言观色，江浮白的口味偏好，脾性处事他在这一顿饭里就摸得差不多了。

“哥哥，孽缘绳这个东西还是有些麻烦的，你不担心吗？”

“顺其自然，这世间有自在事，也当有麻烦事。”

季沉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斟了半盏酒推到江浮白面前：“这是一年的桃花酿，不醉人。今朝春又绿，恰逢新酿熟。岂不风雅？”

这一回江浮白却没有接，他头一次下山，今日这顿饭已有太多头一次，酒便算了。

他没说，他懂得，季沉伸手将酒盏拿回，望着窗边的夕阳仰头饮下，颇有些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春柳弱，春衫薄，春日繁花莫错过，良辰美景莫蹉跎——莫呀么莫蹉跎！”

“青衫盼，红绫罗，春桃一枝对酒酌，月影花影意滂沱——意呀么意滂沱！”

两人对坐，正默默无言，楼下又跑过一群孩子，边跑边唱，整条街上都是轻快的童谣。江浮白忍不住微微偏头去看，这一幕落在季沉眼中只觉得他可爱，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追逐嬉戏，从街这头跑到那一头，童谣在欢声笑语中唱出来，喊出来。

见他好奇，季沉便放下酒盏将这童谣说给他听。

“‘春日繁花，良辰美景。’唱的乃是当下，江南春日，正是赏景游玩的好时候，城外多寺庙道观，山上多花。所以年轻男女便相约踏青游春，可谓‘良辰美景’。”

季沉说着，江浮白便转过来看他，一双澄澈的眸子剔透无暇。

季沉原本还存着逗弄一二的心思，话说语调悠长，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是对上那双眸子，他又在心中无奈叹气，收了歪心杂念，为他解惑。

“至于‘春桃一枝，月影花影。’便是春日的习俗，男女相约踏青，彼此自然有意，男子会折春桃相赠，以表心悦欣喜。到了月上柳梢之时，两两归来，在墙边门外作别，人影映照着月影花影，难免情意浓浓不舍别离。”

看着底下的人和花，季沉微勾嘴角：“南边不比北方，男女大防不甚严苛，到了春日总是多佳话。”

江浮白听他说完，看着底下男女走过，轻轻一笑：“原来如此，多谢公子解惑。”

坐在对面的季沉见他笑，袍袖中的指尖轻颤了颤，心头发痒。他自己面如冠玉，色若春花，所以眼光也难免高些，但江浮白很特别。

他不笑时沉静如水，似乎万千烦难纷扰都不过心头，只叫身边的人也跟着静下来，但他一笑就活色生香，就像是春日枝头第一朵，不是最艳的却是最动人的。

他们说着话时，底下正巧有一个老婆婆挎着两个小竹篮贩花，篮中桃花娇俏鲜嫩，有的尚带着未绽的花苞。季沉看着江浮白的脸，心念一动，手撑着窗台径直翻了下去，江浮白还在愣神，他已经落在楼下的大门口惹得众人惊呼。

季沉置若罔闻，仰头冲着江浮白挥挥手，然后悠闲地往那个卖花婆婆那边去。

卖花婆婆正揽客，面上是和蔼的笑：“正是春日好光景，折花合该赠美人。卖桃花咯——新鲜的桃花——”

季沉走过去，那副好容貌叫周遭的人都不住侧目，见他伸手在竹篮里挑花，年轻的姑娘们纷纷露出艳羡的目光。

不知哪位佳人能得这般俊俏的小郎君赠花······

他挑出一枝，也不问价格，随手摸了七八枚铜板递给婆婆，婆婆笑说不用那么多但季沉执意给她。婆婆收下后道谢，还赞他眼光好：“这枝当是阳面顶上的，开得最好，公子真会挑。”

“公子折花赠佳人，往后必定情缘顺遂，永不分离。”

这种话都是顺口的吉祥话，但季沉听着很顺心，他捻着花枝展颜一笑：“那就借您吉言。”

说罢，他足尖一点飞身而上，也不进去，就这样大大落落地坐在窗台上。

新嫩的桃花枝递到江浮白面前，季沉笑道：“折花赠佳人，我们也应个景儿吧~”